他和蒋带妹浑身湿透的回了家，刚进家门何翠芝就道：“快，快喝碗生姜水，把头毛擦一擦。”
蒋来喜因为家里有两个儿子去了，他就不用去了，见儿子落汤鸡一样回来了，他就问：“事情怎么样？”
蒋迎南和蒋带妹都说不出话来，蒋来喜一看就晓得了，脸色瞬间就变了。他道：“下水的是哪个？”
“是学富堂哥。”蒋迎南眼睛红红的道：“拉不上来，说是卡在洞里了。除非水少了，不然根本拉不上来。”
何翠芝当场就抹起来眼泪，蒋来喜站起来在原地转了两圈，然后道：“不行，我要去一趟，大哥家日子该怎么过哦？”
蒋来喜打着伞冲进了瓢泼大雨里，何翠芝摸了一会儿泪，然后对两个儿子道：“锅里烧着热水，赶快洗个澡换身干衣服，别生病。”
说着她也打了把伞出去了，蒋迎南转过头看见蒋带妹难过的样子，就拍拍他肩膀道：“你先去洗澡。”
蒋带妹去洗澡了，在旁边听了半天的叶秋凰还懵懵懂懂，她根本不了解这些事，所以听着也是不懂。就知道肯定是出什么大事了，但究竟出什么大事她却不知道。她问道：“怎么了？什么东西卡住了拉不出来？”
蒋迎南就把这个事情一说，听完之后叶秋凰伸手捂住了嘴，也忍不住流眼泪。蒋学富要是以为别的什么原因出了事，那还能说一句就是命。但是放水这事总得有人干，没人干就等着水坝被冲垮，到时候还不知道要死几个人。
蒋迎南总有种他是为了自己，为了全村的人死的负罪感。几个小孩子还懵懵懂懂，叶秋凰看着蒋迎南的样子，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事实上她也有和蒋迎南差不多的感受，总觉得蒋学富的死自己也是有责任的。
即使下着大雨，蒋学富家依旧有不少人。蒋学富的老娘倒在地上嘶吼痛哭，何翠芝搂着她不让她头在地上撞。
蒋来喜的亲哥哥蒋学富的爸爸也在哭，整个堂屋里全是哭声。蒋迎南换下湿衣服过去的时候，还看见一个青年妇女搂着三个孩子在一边哭。三个小孩哭的撕心裂肺的，因为他们的爸爸走了。
何建党一直在做他们的心理工作，说了一句自己都说不下去了。说县里会有补偿什么的在此时都是没用的，他家大儿子的尸体如今都还收不回来。
不管怎么样家里的灵堂白事都要办起来了，蒋学富家的人伤心没办法，这是就被蒋来喜夫妇承担了。蒋来喜对蒋迎南道：“你马上到城里去，多买点白纱布回来。”
蒋迎南点点头，二话没说回家拿了钱冒着大雨就要出去。蒋带妹非要跟着，蒋迎南就只能让他一块去。
第三十四章
一路上乡下的泥巴路一脸泥泞, 走到城里的时候兄弟两个全身都是泥水, 周萍看见他们两个的时候都惊呆了, “下这么大雨进城做什么？”
蒋迎南就把这个事大致的说了一下, 周萍听了之后叹气道：“哎……这也是没办法……”
她把蒋迎南要的东西都用油纸包装好了, 何翠芝就让蒋迎南京城买白纱布, 其实需要的东西还有不少, 比如纸钱香烛什么的。蒋迎南和蒋带妹不动, 周萍是懂的, 她都给蒋迎南准备好了，包了一大包。
蒋迎南拿了东西谢过周萍之后, 就立马带着蒋带妹回去了。
泥泞的路非常不好走，本来兄弟两个就在水库上待了一上午，现在又去了趟城里, 回来之后累的腿都要抽筋了。
何翠芝把买回来的纱布都做成孝帽, 尸体虽然暂时不能弄回来，但是灵堂是一定要设的。不然过世人的魂魄没地方待，就只能做孤魂野鬼。
蒋学富是为了全村几个生产队的人死的, 这个时候不管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 家家户户都拿东西来，都出人手过来帮忙。要是那家不帮忙, 是会被人戳脊梁骨的。
换上不久的干净衣服去了一趟城里，就又脏的不成样子了。现在这个天气穿衬衫就是在糟蹋东西, 蒋迎南新买的布还没做成衣服, 于是他就这样在蒋学富家帮忙。
到了晚上的时候, 何翠芝做了一大锅的饭，招呼大家来吃饭。蒋迎南帮忙劝着他大伯大伯母出来吃东西，自己却没什么胃口。身上的衣服已经被体温烘干了，泥巴干在衣服上，结的一块一块的。
蒋迎南觉得身上有点难受，就对何翠芝道：“妈，我回去洗个澡把衣服换掉吧。”
何翠芝道：“吃了饭再回去吧。”
“我先回去。”蒋迎南说着就往外走，“洗过澡再来吃饭。”
何翠芝也知道大儿子好干净，就没说什么了。蒋迎南回去之后烧水洗了澡，然后换上了干净的汗衫，他出来的时候叶秋凰正带着三个小孩说故事。蒋迎南走过去道：“妈在大伯家烧了饭，你带他们三个去吃饭吧。”
叶秋凰应了一声，问道：“你吃过了吗？”
“蒋迎南是真的没胃口。”他就道：“我吃过了，你们去吧。”
叶秋凰也没怀疑什么，带着三个孩子就出门了。
好像是淋了雨着凉了，蒋迎南觉得头有点晕。他回到自己床上，盖着被子躺下去，不一会儿就昏昏沉沉了。
叶秋凰带着三个孩子去吃饭的时候何翠芝道：“老大呢，澡还没洗好？怎么不过来吃饭？”
叶秋凰疑惑道：“他说他吃过了啊。”
“哪里吃了？”何翠芝道：“饭都不吃，真是的……”
累坏了也饿坏了的蒋带妹捧着饭碗大口的吃着饭，顺口道：“哥肯定是累了，不想吃饭呢。”
“这孩子，累了就更要吃饭呀。”何翠芝操心的不行，就道：“我去喊他去。”
叶秋凰想起蒋迎南洗完澡出来那一脸疲惫的样子，就道：“大娘您别忙了，我去给蒋同志送饭吧。”
“噢哟，真是麻烦你了。”何翠芝连忙盛了一大碗饭，又夹了菜，让叶秋凰吃过饭送回去。
叶秋凰回去之后发现何翠芝家一个人也没有，她猜测蒋迎南是回去睡觉去了。走到蒋迎南家门口的时候叶秋凰又有点犹豫，这大晚上的敲一个光棍的门，说出去多不好听啊。
最后她觉得就站在门口把饭送了就走，想清楚了之后，叶秋凰就开始敲门。敲了好多下，也不见蒋迎南开门。叶秋凰就对着里面喊：“蒋同志！蒋同志你在里面吗？开一下门！”
过了挺久里面才传来走路的声音，门吱哟一声打开了，叶秋凰捧着饭碗道：“蒋同志，吃了饭再睡吧。”
蒋迎南靠在门框上，伸手去接饭碗，手上一个不稳，碗掉在了地上。瓷碗碎成好几块，饭粒洒了一地。
“呀！”
叶秋凰吓的后退一步，抬头看蒋迎南，就见他靠着门框一副站不稳的样子。
“你怎么了？”叶秋凰走过去想要扶蒋迎南，又不好意思碰他，就道：“蒋同志，你还好吧？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蒋迎南脑子里一片浆糊，他靠着门框身体慢慢下滑。叶秋凰急忙伸手去扶蒋迎南，结果蒋迎南身上使不上劲，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叶秋凰身上，叶秋凰一个支持不住就被蒋迎南压倒在地。
在这个下大雨的夜晚，叶秋凰在门口被一个男人压在地上。她又是惊慌又是失措整个人都六神无主了，伸手拍着蒋迎南的背，“蒋同志……你起来，你压到我了……”
“蒋迎南你给我起来！”
后来叶秋凰还是凭一己之力，费劲千辛万苦的把蒋迎南给搬到了床上。她靠着床坐下，累的气喘吁吁的。太累了，比在地里干一天活还累。
门口地上的饭还没有收拾，蒋迎南还躺在床上哼哼。家里人全部在蒋迎南大伯家帮忙，这一切都只能自己干了。
叶秋凰认命的爬起来，伸手摸了一下蒋迎南的额头，很烫是发热了。她在蒋迎南家转了一圈，根本没有发现什么药，现在的农村人也没有家里备药的习惯。叶秋凰没有办法，只能用被子把蒋迎南捂得严严实实的，在往他额头上敷一块凉毛巾。
之后她又把地上的碎碗给处理了，然后又把饭粒给扫到了一起。蒋迎南家好像也养了鸡，她把掉到地上的饭粒都拿去后院鸡笼给鸡吃。
这一天都没人顾得上这些鸡，小鸡们可饿坏了，叶秋凰把饭拿过去的时候，小鸡一个个恨不得往外蹦。
“真可怜。”叶秋凰叹气道：“你们的主人生病了，没人管你们咯。”
蒋迎南发烧发的脑袋不清楚，做了一些乱七八糟的梦。叶秋凰烧了开水，给蒋迎南换了毛巾，之后又喂了热水。她本来想去告诉何翠芝的，不过想起吃饭的时候看见何翠芝那么忙，她就有点不忍心去打扰何翠芝。
反正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就留在这里照顾照顾蒋迎南吧。
没有药，给蒋迎南降温就只能是敷冷毛巾了，这就需要叶秋凰必须一直呆在蒋迎南身边。叶秋凰点了煤油灯，把子的诗集拿了过来，坐在蒋迎南身边看书。
她看完了一首诗，正在翻页。躺在床上的蒋迎南翻了一个身，额头上的毛巾掉了下来。叶秋凰看见了看见起身去帮他从新弄好，手里拿着毛巾正弯腰呢，蒋迎南这时候又翻了一个身，胳膊搭在了叶秋凰的脖子上，下意识的开始收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