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两个就在这个破烂的土房子里, 分了这么一锅汤。
吕青整个人看起来特别满足, 吃了鸡肉之后感觉她整个人都活过来一样。此时已经接近晚饭时间, 等蒋带妹回到家里的时候, 正好开饭了。
何翠芝丝毫没有在意他中午没回家吃饭的事, 她很平常的招呼大家吃饭。一家人在餐桌旁做好, 等着菜上来之后开动。
可蒋带妹却为难了, 他刚刚才吃的东西, 此时肚子里塞满了鸡肉和蘑菇, 哪里还吃得下饭?
但是他中午饭已经没回来吃了,要是晚饭再不回来吃, 他一定会被怀疑的。自己独吞了一只野鸡什么的还好,只是千万不能让大家知道自己和吕青那个讨厌鬼用一个勺子吃东西呀。
不得已之下,蒋带妹只能给自己盛饭。站在一旁的蒋迎南看见了, 道:“就吃这么点?晚上不饿吗?”
不饿呀……
蒋带妹心里滴血, 在哥哥审视的目光中盛了满满一大碗的饭。外面的雨已经由白天的蒙蒙雨,变成了瓢泼大雨。
雨水哗啦啦的落在地上,把院子里村子小路上的泥巴全都给冲了个稀巴烂。这种时候要是出门, 那鞋子肯定会脏的没眼看。
蒋迎南心中思绪万千, 一边想着以后搬到城里去就好了,一边又想着以后有钱了要不要给村里修路?然后他又开始思考其中的利益关系, 比如如果他全家人都搬去城里了,那么给村子修路的意义还大不大?
吃过饭, 何翠芝终于开始算账, 说蒋带妹一天到晚就知道往外跑, 一点也不着家,让他去洗碗了。雨天的蚊子少,持续多日的降水让气温降下来了不少。白天还行,晚上如果不盖被子,半夜会被冻醒的。
蒋来喜看着外面的大雨,皱着眉头道:“雨来的太快了,要是晚几天就好了。”
蒋迎南还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就有两个人打着伞来了。那是一对双胞胎,哥哥叫蒋学富,弟弟叫蒋学财,他们俩都和蒋迎南差不多岁数,论起来还是蒋迎南的堂哥,他们的爸爸和蒋来喜是兄弟。
一个生产队的,又是这么亲的亲切关系。如果不是以前的蒋迎南太混账,跟他们家的关系也不会太疏远。
不过虽然蒋迎南蒋带妹和他们家关系并不是很亲近,但蒋来喜还是经常来往的,毕竟是亲哥哥的家。看见两个侄子来了,蒋来喜从摇椅上起来道:“学富学财,你们怎么来了?”
“二叔。”
蒋学富道:“今天水库里的泥沙还没来得及挖,现在又下这么大雨。书记到我家来商量挖泥的事,下大雨书记一家一家的去走路不方便,我们两个就过来说一声。”
“哦。”蒋来喜道:“这个事啊,什么时候。”
“等天晴的时候。”蒋学富道:“讲是县里有预报下来,过两天要晴。”
天不早了还在下雨,所以他们兄弟俩也没说多久的话,把事情通知到了就走了。蒋迎南看着外面的大雨,表情不是很轻松。就算马上天晴了,水库里肯定也全是水,要挖泥巴肯定要把水库里的水放掉,田里的苗才栽下去不久,万一淹掉了,那都是损失啊。
蒋迎南只能叹气,心说等天气稍微好一点他就带着蒋带妹装一批兔子去城里卖。只要有钱家里日子就能过的好,就是那些光靠种田的人,要倒霉了。
可是一连好多天都在下大雨,雨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看来县里的天气预报也不准,这个年代的卫星还远远比不上以后的,而且数量少,天气预报不准也很正常。
蒋来喜在家呆着,每天都站在门口看着外面下雨。
何翠芝端了一锅鸡汤出来,这是家里新杀的老母鸡,她一边招呼大家过来喝汤一边道:“雨天喝鸡汤最补,今年真是日子过好了,去年哪舍得杀鸡?杀一只就心疼半天。”
蒋迎南拿着碗过来舀汤,他道:“我家养的四只母鸡快要下蛋了,到时候就能天天吃鸡蛋了。”
何翠芝对着站在门口的蒋来喜喊:“过来喝汤了!是不是好的吃多了,现在鸡汤都不稀罕喝了?”
蒋来喜这才转过来道:“你懂什么东西,再不停雨就要出事情了。”
何翠芝翻了个白眼,“天天出事天天出事,你就不能说点好的?”
蒋迎南一边喝汤一边问蒋来喜,会出什么事。
蒋来喜就说今年水库泥沙还没来得及挖,又下这么多天的雨,水位一直在上升,要是把坝冲垮了就不得了了。
蒋迎南一想也确实是这样,那水库他去过。修的特别不正规,就是挖了个大坑。坝说的好听是个坝,其实就是个土埂。这是他们几个生产队为了灌溉自发挖的水库,根本不是正规修建的水库,隐患很大。
他们家房子的地势高,就算是发大水也不会淹了。但是田里的秧苗怎么办?还有不少人房子的地势低,一发大水肯定会淹了。
就这样又过了几天,雨还是没有停下来,最糟糕的情况眼看就要发生了。
这天何建党在喇叭里把生产队的男人都喊道他家开会,就讲一个事。水库就要不行了,现在必须要泄洪。
一屋子的人说话乱糟糟的,都是在讲秧苗怎么办。马上就有人说话了,“我家房子地势你们低,水库放水我家怎么办?”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何建党也很头疼,“要是等水库大坝被冲垮了,那情况更严重,所以还是趁早把水放了,不让等水多了就更不好办了。”
何建党说的都是大实话,大家心里也都清楚。家里地势比较低的就认倒霉,有点打算回去在门口做的小水坝拦水,有点打算回去把东西都收拾收拾到亲戚家住两天。
一切都准备的差不多的时候,在一个中午,村子里的男人都聚集到了水库埂上。
雨水打在三上噼里啪啦的,蒋迎南站在水库埂上看着下面的水库。上次来捉鱼的时候还没觉得这个水库有多大,现在来一看,水库里全是水,看起来也是浩浩荡荡的样子。
水库里的水很浑浊,晴天也许会好点,下雨天浑的根本看不见底下。
这个水库修建的时候,在水库埂上也就是土坝中间掏了个洞,平时用一块石板子堵着那个洞。等要放水的时候,就让一个水性好的人下去把那块石头板子挪开了。
这个操作非常危险,以前还死过人。不过也没办法,因为没有更好的办法了。蒋迎南还小的时候听奶奶说过以前的事,也说过这种情况,干这个事是有钱拿的,不然没谁愿意拼命。
站在水库埂上蒋迎南才清晰的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别看现在水还没有怎么慢。但是这种大坝和后世那种精心修建的大坝根本就是两回事。
一群男人站在水库埂上,蒋学富开始往腰上系绳子。蒋学富蒋学财两兄弟是周围几个生产队水性最好的人,这次放水的事就交给蒋学富来干。
岸上的男人们都抓着那根系在蒋学富腰上的绳子,底下情况不清楚,等水一放他们就一起拽着这根绳子把蒋学富拉上来。
蒋学财帮他哥哥把绳子一圈一圈的绕起来,两兄弟在一起说话,蒋学富该笑了一下。
不一会儿何建党让大家都拿着绳子站成一排,所有人都在被暴雨冲刷,大家都准备好了之后蒋学富噗通跳进了水库里。
他就好像是颗不起眼的石头掉落进了浑浊的水了,没有溅起什么浪花。还在不停的下雨,雨下的水面上就好像沸腾了一样。所有人都紧盯着水面,蒋学富能自己游上来更好,再不济他们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总不会错过什么。
雨水冲在脸上,蒋迎南连眼睛都睁不开。耳边全是哗啦哗啦的下雨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何建党忽然大喊:“放水啦!拉绳子!”
所有人都条件反射一般开始猛的往后拽绳子。
“嘿哟!”
“嘿哟!”
蒋学富一个人才多重?怎么可能这么多人拉都拉不动呢?但事实就是真的拉不上来,就好像水里也有这么多人在和岸上的人拔河一样。大家也都不敢太出死劲,万一把人拉坏了怎么办?
蒋学财的脸色一瞬间就惨白起来,他开始往自己腰上系绳子。大家都知道他要干嘛,都沉默的看着他。蒋学财把绳子绑好之后,立刻分了一半人帮他拉绳子,他像他哥哥一样跳进了水了。
水太浑浊了,可视度太低。
蒋学财靠着自己以往的经验摸索到了放水的位置,随着越来越靠近,他渐渐可以看见一点点东西了。他看见前面好像有一个人影,游过去一摸,就摸到了他哥哥的腿。
再一摸,他发现他哥哥的上半身都被吸进洞里去了,就留一双腿在外面。他二话不说就开始拽开始抠,一直到他憋气憋到了极限,他终于受不了了,拽了几下绳子。很快腰上就传来一股大力,蒋学财很快就出了睡眠。
一出水面他只来得及深吸一口气,人还没上岸,眼泪哗的就下来了。
大家一看他这个表现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蒋迎南心里堵的难受,眼睛里进了雨水开始泛红。大家把蒋学财拉上岸,蒋学财坐在岸上就哭,哭的歇斯底里的。这是蒋迎南两辈子,第一次见一个男人哭成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