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扫见她坐起来,沈倦转过头:“醒了?”
他放下手里的书,无比自然地伸出手来,想去摸摸她的额头。
林语惊发了些汗,此时身上里面的那件衣服都觉得有点黏黏的,额头上也有点儿汗,她下意识往旁边偏了偏,躲过他的手。
沈倦的指尖从她面前划过去,停在耳边,他顿了顿,没动:“过来,我摸摸。”
声音低沉,在空荡荡的教室里甚至听起来有一些温柔。
“……”
林语惊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思想太龌龊了,这一句“我摸摸”没由来地忽然给她一阵脸红心跳的,不自在感。
即使她知道沈倦这话说得无比纯洁。
她清了清嗓子,解释:“我出了好多汗……”
沈倦挑了挑眉:“所以呢?”
林语惊声音发哑,嗓子火烧火燎的疼,不想多说话:“脏的。”
沈倦“嘶”了一声,倾身向前靠过来,抬手往她脑后一勾,往自己身前一带:“哪儿那么多废话。”
林语惊措不及防,身子又发软,整个人一下子被他捞过来了,脑袋结结实实砸在他怀里。
鼻尖撞到腹部肌肉,感受到柔韧的硬度。
她僵了僵,慌忙抬手撑住他的腿,支撑着上半身抬起头来,下意识往上看。
沈倦低垂着眸看着她。
她猛地一抬头,两人距离倏地拉近,林语惊吓得手一软,“啪叽”一下重新栽回到他怀里。
她脸贴着少年温热结实的身体,感受到他胸腔低低的震颤,笑出声来:“生个病怎么还投怀送抱上了?”
他说着身子往后靠了靠,拉开了一点距离,摸了摸她的额头:“退了。”
林语惊难堪得要死,耳朵发烫,觉得自己刚降下来的热度好像又升起来了,低垂着头不想说话。
沈倦垂着头,声音响在她头顶:“还没抱够?”
“……”
林语惊直起身来,斜靠着桌边儿看着他。
小姑娘生了病和平时差别很大,看起来有点儿蔫巴巴的,声音又哑又软:“沈倦,你别趁人之危,看我生病打不过你你现在就使劲儿欺负我。”
沈倦愣了愣。
他垂着头笑,人又往前靠了靠,声音懒洋洋的,有些痞:“你是真烧得不太清醒,林语惊,趁人之危是这么用的?”
“怎么就不可以这么用了,”林语惊从桌角拿过水杯来拧开,里面的水温热,她咕咚咕咚喝了两口,嗓子比刚刚舒服了一点儿,“沈同学,多看看成语字典,正经的用法多着呢,脑子里别总装那么多有色废料。”
“行吧,”沈倦重新靠回到墙上,从桌肚里摸出一小袋药来,放在她桌上,“去吃个饭,然后回寝室睡一觉,下午的假我帮你请。”
林语惊垂头,半透明的小塑料袋,里面放着几个长方形的扁扁小药盒。
她抬起头来,叫了他一声:“沈倦。”
沈倦淡声应道:“嗯?”
林语惊看着他:“你是不是……”
喜欢我啊。
这一句话说到一半的瞬间,林语惊脑海里闪过无数言情偶像剧里面的台词,女孩子哭泣着大声质问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你对我这么好干什么!!”
男生激动地说:“我为什么对你这么好你心里没点儿逼数吗!!你竟然问我这种问题!!”
女生呜呜地哭:“你不要对我这么好,你这样我会爱上你的你知道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
男生歇斯底里地大吼:“老子他妈对你好不就是为了这个吗!你还问我为什么!因为我爱你!因为我该死的爱上了该死的甜美的你!!”
林语惊:“……”
林语惊抱着手臂,被自己的脑内剧场恶心得一哆嗦。
她看着沈倦,清了清嗓子:“你是不是想让我这个月月考手下留情放你一马,让你再拿一次年级第一?”
沈倦:“……”
-
林语惊实在是不太舒服,跟刘福江说了一声,下午请了个假。
沈倦去食堂帮她买了份清粥,林语惊拿回寝室去强逼着自己吃掉了,又吃了感冒药和退烧药,倒在床上天昏地暗地睡了一觉,再次醒来的时候夜幕低垂,棉质的睡衣湿得透透的,又发了满满一身汗。
林语惊躺在床上,稍微还有点儿头晕,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凉凉的。
烧已经退了。
她坐起身来,进浴室里洗了个澡,冲掉满身的汗和疲惫感,出来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然后盘腿坐在床边。
中午只喝了半份白粥,这会儿肚子开始有点饿了,林语惊打开柜子,抽了包饼干出来,拆开来慢吞吞地吃。
她脑子开始放空,有些茫然。
林语惊不知道被喜欢是什么样的感觉,她长这么大,除了朋友,没人喜欢过她。
初中倒是有男生追过她,她从小长得就挺好看的,在懵懵懂懂的初中几年里,大家的某种意识都开始觉醒,追过她的男孩子还挺多,但是真的只是单纯的,追她,让人丝毫感觉不到走心。
林语惊都没怎么在意过,反正每次有这种情况,陆嘉珩和程轶没过几天就会哥俩好似的去找人家,跟人家谈心,然后这人就再也不会出现在她的视线范围内了。
高一的时候在附中倒是有走心的,但是林语惊这人很干脆,对于这种事情一向是敬而远之,拒绝得干脆利落,不存在任何转圜的余地。
再加上她的圈子独立,其它人很难融入,所以也不会有这种特殊情况发生的机会。
这个特殊情况是指,她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陌生的家庭,陌生的学校以及陌生的、茫然情绪之下,认识的那个会让她不由自主产生依赖感的人。
因为在这种情况下,她太需要有这样的一个人存在了。
一个可以依靠的,可以发泄的,能够吸收掉她的全部负面情绪的人。
依赖感对于林语惊来说其实很陌生,因为她的家庭环境从小就告诉她,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是可以被她依赖的,连她觉得最最亲密的父母都不行。
所以在意识到自己对沈倦生出了这种,陌生的依赖感,甚至还掺着别的什么感情的时候,林语惊是很慌乱的。
她实在不想让自己喜欢上沈倦。
关于爱情这件事儿,林芷和孟伟国给她上了人生中的第一堂课。
林语惊有的时候会在想,林芷和孟伟国最开始谈恋爱,结婚的时候,她们是不是相爱的呢。
一定是的。
哪怕只有一个瞬间,他们也一定是相爱的,至少,林芷一定是爱着孟伟国的。
结果十几年后,他们互相那么那么厌恶对方,甚至连带着,他们爱情的结晶,他们的孩子也变得令人生厌。
爱情这个东西被她的父母亲手撕开来,摊在她面前给她看,让她看清了里面的廉价和脆弱,然后丢在脚边,变得一文不值。
成年人之间的喜欢尚且如此,更何况十六七岁的少年。
是不是更加的多变,更加的不安定。
林语惊将吃空了的饼干袋子丢在地上,整个人倒进床铺里,盯着天花板上长条的灯光眯起眼来,叹了口气。
她抬起手来,拍了两下自己的脸。
“学习,”林语惊闭上眼睛,低声念念叨叨地,“我爱学习,学习使我快乐,我生命中最美好的两个字……学习……”
-
大概是日有所思日有所梦,这天晚上,林语惊又梦见了沈倦。
林语惊已经习惯成自然,麻木地爬起来,洗漱,换了校服下楼去,一边思考着早餐吃什么,一边走出寝室楼大门。
沈倦靠站在寝室楼门口的柱子上,换了件深灰色的外套,带着耳机,白色的耳机线弯弯曲曲垂在胸前。
他余光扫见有人出来,抬起头来,看见站在门口的林语惊。
沈倦抬手,手里勾着一个小塑料袋子举到她面前,里面装着个粢饭团。
“三个咸蛋黄的粽子暂时没有,不过可以有三个咸蛋黄的粢饭团。”他歪了下头,懒洋洋说。
林语惊怔在原地,昨天晚上刚做好的心里建设几乎功亏一篑。
见她没反应,沈倦手臂慢悠悠地晃了晃:“发烧烧傻了?”
林语惊回过神,接过来垂着头,慢吞吞地拆开保鲜膜,声音低低:“谢谢。”
沈倦挑了下眉,没说什么。
两个人往教学楼方向走,一路上没人说话,林语惊始终垂着头,安静地吃。
沈倦真的在里面加了三个咸蛋黄,整个饭团看起来比她之前吃的都要大一圈儿,而且这家的蛋黄不太咸,不会觉得齁。
走到教学楼门口,她一个饭团也没吃完,还剩下一半,已经饱了,林语惊不想丢掉,重新装回到袋子里,提着上了楼。
刘福江今天来得早,进教室的时候他人已经在讲台前坐着了,看见他们进来,刘福江起身,拍了拍沈倦的肩膀,出了教室门:“你们俩跟我来一下。”
林语惊眨眨眼,侧头看着沈倦,指指自己,用口型无声道:“我?”
沈倦点了点头,从她手里拿过那半个没吃完的饭团,放在桌子上,先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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