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瑾谦注视着那道仓惶的背影从视线里逃离出去,把蔺惜牵进怀里,捏了捏她因为憋泪而鼓起的小脸蛋,“小惜快去休息吧,你看你不休息,妈妈都不理你了。”
蔺惜抹了一把眼泪,泪痕闪着弱弱的光,“那我休息了,妈妈是不是就会陪我了?”
“当然了。”
“那我现在就去。”
蔺惜从他怀里出来,提着泰迪熊的手,小短腿快速地爬上了楼梯。
这个孩子是如此渴望母亲的陪伴啊!
穆黎……她刚刚是想寻短见吗?时隔五年,她再怎么改变伪装,骨子里的那种从偏远小镇出来的善良,甚至是软弱是不可能尽数抹去的。
想到这些,蔺瑾谦的眸光一点一点晦暗下去。
穆黎一回到房间,就直奔洗漱间而去,她站在花洒下,热水从头顶淋下来,灼热的气息在浴室蔓延开,也温暖了她被苦寒冻住的神经。
她开始一点点苏醒,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放纵,最后一次缅怀!
过去她懦弱无能,什么都护不住,但正是因为有了过去,才让她变成今天的样子,一个全新的、勇敢的穆黎!
穆黎换好了整洁的衣服,把自己收拾得至少看起来很有精气神,然后她去庭院找到了蔺瑾谦。
“蔺先生,我们谈一谈。”
蔺瑾谦放下刚煮好的瓜片,抬眸冷清地注视着她,半晌,点了点头。
那是穆黎第一次去到蔺瑾谦的书房,六年夫妻,她从未踏进过他的私人领地。犹记得初婚时,她好奇地跑到了书房门前,刚碰到门把手,就被蔺瑾谦喝止了。
书房很大,足足有两个卧室那么大,靠墙的一面几乎都是书橱,琳琅满目的都是书,飘窗前的榻榻米铺着一层皮草,干净整洁。
蔺瑾谦示意穆黎在榻榻米上坐下,然后开始煮茶,“要谈什么?”
穆黎敛起探索的目光,鼓起勇气正视蔺瑾谦,平和地说道:“蔺先生,我这次回来,确实是想弄清楚五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所以我去了侯家的心理工作室。
“那个嫌犯在死之前跟我说,当年的事情是有人指使,目的就是蔺家。你早就知道背后有人了,是吗?”
正文 第34章 引火自焚
蔺瑾谦不答,好似没有听到她说话,只专心地煮着茶,天塌下来都没有煮茶重要。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茶水咕噜咕噜地翻滚着,沉默到死寂的气氛让穆黎有些坐立不安。
这五年异国的孤独生活磨平了她的棱角,性子也磨得淡漠甚至是凉薄,可遇到蔺瑾谦,仍是捱不住。
她已经将留在容城所做所为的事情和盘托出,拿出了最大的诚意,可他却置若罔闻。
“蔺先生——”
“你跟谁说起过?”蔺瑾谦终于开口,他的声线低沉,在寂静的书房里透着一丝沙哑。
穆黎顿了顿,数秒后,明白了他的所指,“我谁都没有说。”
“谷文琛和警方不问吗?”
穆黎摇头,“问了,我没有说。”心中生出几分期待,看来他是打算告诉她了。
蔺瑾谦垂眸,浓密的长睫遮住眼底所有情绪,开始斟茶,神情淡漠。
气氛又陷入了死寂,只听到茶水淌进杯中的潺潺声响。
蔺瑾谦递给她一杯茶,穆黎接过,捧在手心温暖,“谢谢。”
“我知道,也是很久以后的事儿了。”蔺瑾谦小啜了一口茶,慢条斯理地说。
穆黎却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浑身紧绷地问:“他是谁?”
“不知道是福气,你应该珍惜,而不是一味地纠缠下去,那样对任何人都有害无益。”蔺瑾谦淡淡地说道,“不如就当做是一场噩梦,梦醒了,就忘了吧。”
噩梦?有什么噩梦能将一个人摧毁?
穆黎咬唇,无意识地握紧了紫砂茶杯,恨恨地说:“他是冲着你蔺家来的,我不过是背了‘蔺太太’的头衔成了替死鬼,你让我当做什么都没发生,那我是不是可以把这笔账算到你头上?”
蔺瑾谦悠然地吹散热气,“你执意查下去,考虑过后果吗?如果你找到了他,你敢面对那样残酷的事实吗?”
穆黎浑身僵硬,难以克制地颤抖起来。
她没有想过敢不敢面对,只是这些年独自在伦敦,试图通过学习来填补空洞的躯壳,时间越久,看似越平静的生活下实则暗潮汹涌,她越发觉得人生在世,短短数十载,最后不明不白地死去,罔来人世间走一遭。
就好似她的母亲,母亲的病逝给了她一阵强心剂,她才下定决心,要回来弄个清楚,把那一件遗忘了的、忽略了的、没有做完的事了结。
蔺瑾谦见她没有说话,有些不忍,怜悯地说道:“别去想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继续深究,只会毁了你自己。”
“我已经被毁得差不多了。”穆黎沙哑出声,抬眸看向他,苦痛的眸光都在颤抖,“如果弄不清楚,我到死都不会瞑目。”
蔺瑾谦摇头,颇为失望,“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是针对蔺家,为什么没有了后续的动作?”
这个问题,穆黎花了大力气思考,却找不到答案,可就在前几秒,蔺瑾谦承认知晓有幕后的那一刻,她忽然想通了。
在知道了那人存在之后,及时制止了报复行动,所以这些年任她独自煎熬,承受着所有的苦难,不闻不问。
“你根本就是在引火自焚。”蔺瑾谦放下了茶杯,转起佛珠来,“纵然你我夫妻缘尽,看在过往的情分上,有些事情不让你知道,是为了你好。如今你最应该做的,便是离开容城,不再回来。”
“我不可能离开。”穆黎异常坚定地说,顿了顿,又加了一句,“我一定要弄清楚!”
“想过后果吗?”
“无所谓。”都已经一无所有了,再坏……有差别吗?
蔺瑾谦不再说话,闭眼转着手中的佛珠。
穆黎看着他高挺的鼻梁,暗暗地叹了一口气,他这样静坐高深莫测,不知是在想什么,她学了多年的心理学,有过实战经验,可面对蔺瑾谦,却是无从下手。
半晌沉默后,蔺瑾谦忽然开了口,“你如果非要知道,我也不是不能告诉你,只是在那之前,有些事情需要你做,时机合适了我就告诉你。”
“什么事情?”
“需要你做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你。”
“我凭什么要相信你?”
蔺瑾谦终于睁开眼,眸子浓黑如墨,他扬了扬唇角,闪过一丝势在必得的笃定,不过转瞬即逝,穆黎并没有看到。
“你也可以选择不信,我并不强求。”
他竟如此随意,没有任何谈价的意思!
“你走吧,想好了再来找我。”他又端起茶水小啜,语气冰冷,不耐烦地逐客。
穆黎放下一口没喝的茶,离开了书房,径直走到别墅外,却见罗赫正牵着花生往门口走,她默默地跟在了身后。
出了别墅,罗赫转过了身,花生也跟着停了下来。
“太太是打算再次违背大少的意思吗?”罗赫问,语气仍是恭敬的。
穆黎走上前,淡淡地说道:“当初,你们也是这样送走了我的孩子吗?”
罗赫愕然,不知如何接话。
“罢了。”穆黎摆手,“小惜同意吗?”
“小小姐还不知道。”
果然是蔺瑾谦的作风,他决定即可,不问别人意见。
“给我吧。”穆黎伸出手,要去接绳索,罗赫迟疑不给,花生却以为穆黎要和它握手,主动地抬起了前爪。
“你看它这么乖,即便是不小心伤害了小惜,也不至于被抛弃。”她蹲下,摸着花生的脑袋,“等小惜醒来找不到它,会伤心的。”
“不会,大少已经决定再给小小姐找一个小玩伴儿。”
穆黎抬眸,难以置信地看向罗赫,他平静淡定,没有丝毫情绪,真是是在蔺瑾谦身边待久了,与他如出一辙的冷漠。
犯过错的、没有价值的、厌倦的……统统丢掉,毫不留恋。
就好像她一样,作为他的妻子,也是可以根据个人喜好,说换就换的。
穆黎站了起来,看着咧嘴笑呵呵的金毛犬,它对即将被抛弃的命运毫无知觉,她避开了它友好的目光,侧身一站,就看到一辆车子爬坡驶来。
凌姝。
她的车子于梨花溪而言,是常客,以至于特意给她设置了车位,足以显示其特殊。
蔺瑾谦要她做的事情,该不会是把“蔺太太”的身份让给凌姝吧?
可是让了,他又能否兑现承诺?
这个男人的心思她从来都没弄懂过,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不会好到哪儿去,因此她需要更加地小心。
顾虑到这些,穆黎调头回了别墅看书,不愿与凌姝有交集,以免发生不愉快。
……
经历了一个多事的周末,穆黎照常去工作室上班。
然而这一去,本以为从“荒野杀人案”脱离的她,再次被卷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