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胜,你是不是以为我们在一起就不会痛苦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我身处异地,有着各自的人生轨道都能平和地过活,承受着属于自己的痛苦与荣华,你就应该明白,这一切都不是偶然。”
“没有谁离开了谁就不能活,事已至此,阿胜,你何必自欺欺人,六年前你选择了放弃我,六年后就不该回头。”
“我没有放弃你,阿黎!”蔺易胜红了眼眶,温文尔雅的他也因悲痛愤怒战栗起来,他紧紧地握着穆黎的胳膊,声音暗哑沉痛。
“我这一辈子就算是放弃我自己也不会放弃你的,阿黎,当年的事儿有太多不由自主,你可以恨我,我不奢求你原谅。”
“我没有恨你,阿胜,有爱才有恨,我没有恨你。”穆黎摇头,往后退去,挣开了蔺易胜的钳制,靠在窗前无悲无喜地说道,“你我终究要走不同的人生,你不会明白我所遭受的一切,始终是不懂。”
蔺易胜目光哀伤,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穆黎,他从未如此受伤过,穆黎的每一句话都像刀尖一样剜着他的心脏血肉,让他明白,纵然五年过去,纵然穆黎变得薄凉尖锐,纵然她不再对他微笑撒娇,他依然不能舍弃爱她。
过去,现在,未来,爱她都会随着他血液流淌在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成为他戒不掉的习惯,陪伴终身。
可如今,阿黎却要亲手剥夺了这一切。
“你告诉我,阿黎,你如今这样抗拒我,是不是你心里已经有别人了?你是不是已经爱上了蔺瑾谦,还是当年那个陌生的男人?”蔺易胜痛苦不堪,口不择言,可话一出口他就恨不能咬断自己的舌头,“阿黎——”
穆黎脸色陡然苍白,浑身产生了一种因恐惧而产生的战栗,她的后背紧贴在玻璃上,冰凉的感觉如回到那年春寒的冰冷地下室,男人炙热的手掌抚摸着她的皮肤,温暖着她的手脚,拥抱着她,亲吻着她,将她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穆黎蹲下身来,捂着心口,那里疼痛得仿佛要跳出来。
蔺易胜忙蹲在她身边,伸手去扶她,被她一把推开。
“阿黎,你在做什么?”穆德忠恰好回来,看见穆黎将蔺易胜大力推倒在地,很是不悦地喊道。
“伯父,不关阿黎的事儿。”蔺易胜起身解释道,目光却始终不离穆黎,担忧地看着她。
“易胜,这个孩子性格孤僻不羁,是什么样子我很清楚,你不用替她说话。”
穆德忠的声音传过来,低冷的,飘渺的,恍惚着好像是隔了几个世纪飘过来的一般。
“花开了——”鬼魅的男声在耳边低低地响起,如火般炙热的温度覆上她的皮肤,他在她耳边呵着气,“花开了,小优——”
小优是谁?
穆黎脑袋晕眩,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脑袋撞上了身后的墙壁,“咚”一声在耳边回荡,她瞬间遍清醒了过来,睁着眼一眨不眨地看着空荡的屋子。
“阿黎,你怎么了?”蔺易胜蹲在她身边,抓着她的胳膊,满眼紧张地问。
穆黎缓慢地把手抽离,摇了摇头,垂下眼去。
她没事,都过去了,噩梦已经过去了。
“阿黎?”
“大惊小怪的,闹够了没有?”穆德忠被这一惊一乍气得不轻,满脸不悦地看着穆黎,然后他抬手看了看手表,缓下语气对蔺易胜说,“易胜,你先跟我来。阿黎,你在这里等着。”
蔺易胜不放心地看着穆黎,看着她神不守舍地坐进沙发,面色虽然依旧苍白,神情倒也平静了很多,这才紧跟上穆德忠的步伐去了书房。
今天他来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做,耽误不得,否则就枉费了之前的一番心血。
蔺易胜进了书房,便恢复了蔺家继承人的沉稳淡定,“穆伯父,今天我来,是想问穆伯父一件事情,不要求穆伯父立刻给予答复。”
穆德忠又看了看时间,还算和颜悦色地说道:“我只有十分钟的时间。”
“谢谢穆伯父。”蔺易胜笑道,“我大哥今早打电话回蔺家主宅,跟爷爷商讨娶凌家小姐的事情。”
穆德忠脸色骤变,异常难看。
蔺瑾谦如此迫不及待地娶凌姝,那穆黎怎么办?穆式唯一起死回生的海港城要怎么办?
“我今天来其实就是想问问穆伯父,倘若以后大哥娶了凌姝,阿黎仍在蔺家,不过是以六太太的身份,伯父是赞同还是反对?”蔺易胜再抛出一记震天雷弹,步步紧逼。
穆黎站在书房门外,扶着冰冷的墙壁,面色苍白如雪。
没人知道那日下午,蔺易胜与穆德忠谈了些什么,等他们从书房出来时,穆黎已经离去。
穆黎没有再回工作室,她乘坐出租直接回到了梨花溪,下车后,台阶没踩稳,她踉跄着手掌撑在地面才稳住了身子,可零钱包里的硬币全倒了出来。
她蹲下去捡,一会儿,罗赫也出现了,帮着她一起捡。
罗赫既然会在,那蔺瑾谦必然也在,没有解开的疑惑似乎也该问个清楚了。
“小惜回来了吗?”横穿庭院的林荫道路上,穆黎看着被树丛遮掩的别墅,忽然想起昨晚那个粘人的糯米团子来。
“小小姐今天去老太爷那边了。”
小惜不在啊。穆黎心中有些失落,垂眸继续往前走,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蔺先生是什么时候收养的小惜?”
正文 第29章 面若佛陀,心住魔鬼
“太太如果想知道,可以直接去问大少。”
“那蔺先生呢?”
“大少送小小姐过去,一会儿就回来。”
穆黎淡淡一笑,不再言语。
回到别墅,思及上午接连发生的事情,穆黎无心休息,便从房间随手拿了一本书到庭院闲坐。
罗赫紧跟着端了一壶茶和些许点心出来,一一摆放好,“给您泡了一壶柚子茶,太太若是渴了可以喝,这里是些点心,不合胃口也可以告诉我,我再换。”
“谢谢。”
目送着罗赫离去,穆黎盯着他的背影,高大挺拔,不卑不亢,有一种不能言语的感觉。
蔺瑾谦要和她离婚,转身娶凌姝进门,蔺家整个家族不承认她,为什么罗赫……蔺瑾谦身边的亲信,却对她如此尊重?
莫非有人针对蔺家,蔺瑾谦当真是知道的?
所以五年前力排众议压下了“丑闻”,将她送去英国,并不是与她断了夫妻关系,是因为他知道她不过是因为背了“蔺太太”的身份才被袭击?
蔺瑾谦,他知道着一切,出于怜悯心理才用逼她离开的方式护了她五年?
而那个嫌犯,之所以在被捕后承担一切,并且选择了自杀,除了赎罪心理作祟,还想要隐藏幕后黑手的身份,让所有迷惑随着他的死亡终结?
是这样吗?
可他为什么又要透露有人指使的消息给她?
穆黎坐得笔直,书放在双腿上一页未翻,她觉得脑仁有些疼,从未有过的一种痛楚,她闭上眼,用力搜索五年前的点点滴滴,尽可能地寻找哪怕一丁点儿的蛛丝马迹。
……
“花开了,花开了——”
“我带你去看漫山花开,好不好?”
“我会陪着你的,别怕,小优……”
小优……那是谁?
“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想,你后来去了哪儿,过得好不好。你一定很怨恨我吧,小琳?”
“我们都是替罪羊,有人指使他,目标是蔺家。”
小优,小琳,蔺家——
这其中的联系是什么?
那个男人融入了黑夜的暗色,他抱着她,暖着她的手脚,在她耳边呵气。
她听得到他在说什么,感觉得到他的温度,却自始至终没有听到他的声音,看到他的模样。
他用气息在她耳边倾诉,一直都是气息。
那个男人真的死了吗?当初绑架她的是两个人而不是一个吗?小优是谁?小琳会不会也是某个谁?为什么嫌疑人偏偏选择在告诉了她之后自杀?蔺瑾谦知道是谁绑架了她吗?
穆黎猛然起身,书本从腿上滑落在地,她睁开了眼,看到庭院中一派深秋景色,耳边依稀还有风吹过树叶的声响。
而蔺瑾谦,正在不远处平静地看着她。
不过五米的距离,可以很清晰地看到彼此的神色,她惊魂甫定,他波澜不惊,很显然已经观察她很久了。
穆黎定了定神,捡起书本放在石桌上,坐下端起茶杯小饮。
蔺瑾谦操控着轮椅来到石桌旁,淡漠地问道:“你去了拜谷工作室上班?”
穆黎一滞,垂眸说道:“我记得你说过,我为什么留在容城,你不会过问。”
“如果你留下,只是受你父亲牵制,我一定不会二话。但你如果要翻五年前的旧帐,那就触了我的底线。”
穆黎放下茶杯,看向石桌对面的蔺瑾谦,他五官笼罩在深秋的弱光中,俊美中透着一股不被窥探的深邃。
“你在害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