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的错觉吗?蔺瑾谦忍不住疑惑,为什么觉得阿胜不像是从前的六弟了?
是穆黎也察觉到了异样,所以才目不转睛地打量着他吗?蔺瑾谦立刻就意识到了,从国外回来的阿黎,一向都是心细如尘,通透如玉,她嘴上从不言明,可心底清晰如明镜。
蔺瑾谦默不作声地伸出手,牵住了穆黎垂在身侧的手,紧紧地握住掌心里。
穆黎有一瞬间的晃神,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蔺易胜的一举一动上,这突来的触碰就好似夜空中毫无预兆点燃的烟火,瞬时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袭来。
可她来不及细想,那束烟火就已消散殆尽,徒留下一片黑暗冷清的天空,一如这肃穆的墓地。
她侧脸看向蔺瑾谦,见他正双眸沉沉凝着自己,像是在对她说:不要紧张。
穆黎会心一笑,她又怎么会紧张?
前方蔺易胜亲手将遗照固定在墓碑上,棺木也被安放而下,现场完成了对老太爷身后的最后安置,所有人都一一上前,向老太爷献上鲜花并鞠躬。
这一流程的顺序就按照长龙队伍的排序来,最先完成的蔺易胜已站在的了一旁,安静地等待其他人一一献花鞠躬。
到了这一步,蔺瑾谦和穆黎也要移动步伐上前来,穆黎的怀里抱着事先就准备的白色雏菊,和蔺瑾谦并肩向前走。
他们并不着急,在来之前就已经商议好,要等所有人都献花完毕,他们才会上前,之所以等到最后,是因为他们相信,就算青峦山这边要发难,也一定会等全部仪式完成。
穆黎抱着花,和蔺瑾谦一同来到队伍的最末端。
而蔺易胜站在一旁,目光紧随着他们移动,紧跟着站在他身旁的蔺忠英注意到,以为是他按捺不住内心的愤怒,还刻意低声地进行提醒。
“六少,小不忍则乱大谋。”
蔺易胜幡然醒过来,意识到蔺忠英的意思,这才敛回了视线,可目光这样一转移,不偏不倚和还在排队等候献花的陶诗宜撞个正着。
陶诗宜手里拿着一只白色玫瑰,双眼却是愤恨地盯着他,那愤怒的模样显然是在怨恨他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盯着别的女人!
和陶诗宜接触了几天,蔺易胜知道,她看似大家闺秀的外表下,实则怀有的是一颗小人之心。
终于就要到了蔺瑾谦和穆黎献上鲜花,经过之前的特别安排,非蔺家之人,献花完毕后就可离开,因此到了他们的时候,墓园里留下的都是蔺家的人。
这样的形式更让蔺瑾谦和穆黎心中清楚,这一场发难是在所难免。
两人只当什么都不知道,神色严肃地走上前,花是抱在穆黎的手中,蔺瑾谦依旧拄着拐杖,在老太爷的遗照前站稳,低声说道:“爷爷,瑾谦腿脚不便,所以才没有跟着队伍送您,但我一早就来这里等着,希望能再送最后一程。
“爷爷对我的栽培,我此生不忘,以后我会时常来看望您,希望您在另一个世界一切安好。如果见到了我的父母,也请您替我这个不孝儿子向他们问好。
“就让前尘往事,随着时间过去,这一束花由阿黎替我献上,自此以后,过往的种种恩怨都与你脱离,愿您不再受烦恼所扰。”
说完这一番话,他给了穆黎一个眼神,穆黎已一言不发地上前,将鲜花放着在墓碑前,遂又退后,夫妻两人一同对着遗照鞠了三个躬。
墓台前摆满了鲜花,一朵朵的白色玫瑰,白色百合都零散却又整齐,唯有他们的是一束白色雏菊,被白色精美的包装纸包裹着,躲过了墓园里瑟瑟风吹的伤害。
三鞠躬完毕,甚至不等他们直起腰,蔺忠英就已走上前来,在墓地的左侧站好,已然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
蔺瑾谦握起了穆黎的手,转向蔺忠英,“后面还有别的仪式吗?”
蔺忠英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忽然斜了一眼,看向了蔺易胜,“六少,现在老太爷终于入了土,安置了下来,您作为如今的当家人,是时候清楚蔺家内部的毒瘤了。”
此言一出,蔺家数人皆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显然对于入土之后的其他安排并不知情。
消息并没有对外泄露,因为蔺忠英怀疑,蔺家内部有蔺瑾谦安排的眼线,一旦外泄,蔺瑾谦知情了,就不再好对付。
蔺易胜缓缓走向前,他的视线微微移动,不再紧盯着他们紧握的手。
“六少,不如今日,我就当着众人的面,把这位人人敬仰崇拜的蔺家大少所不为人知的诸多恶行公之于众,也好让诸位宗亲当着老爷子的面,拿出个决策!”蔺忠英又是请命,一副誓要惩恶扬善的气势。
蔺易胜站在墓碑的正前方,与蔺瑾谦正面相对,两人都是黑色着身,面色冷漠。
穆黎平视着前方,视线直接略过了蔺易胜,落在不知是哪一处。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要以对立面的立场和阿胜相对,就算不可能再并肩而战,也不至于相互对立。
好在,她的一颗心足够平静。
蔺易胜久久都没有给蔺忠英回应,蔺家其他人却已不安地躁动起来,窃窃私语着,猜测可能的原因和结果。
“六少?”蔺忠英见势不禁提醒。
蔺易胜这才敛起视线,淡淡地应了一局,“说吧。”
“是!”蔺忠英得到了准令,上前一步,气势昂扬地说道,“恶行之一,心怀仇恨,不念恩情,致老太爷意外身亡,不配为蔺家子孙!”
此言一出,已是一片死寂,原本还交头接耳的人们,听到这一定罪皆是不可思议地看向了站得笔直的蔺瑾谦。
“恶行之二,心有不甘,觊觎权位,求而不得,便暗中制造混乱,致使蔺家多年心血泄露,蒙受巨大损失!”
人群中已经爆出了低声惊叹!
蔺忠英面不改色,继续义正言辞地宣判蔺瑾谦所犯下的罪行,“恶行之三,为了一己情仇,至蔺家发展于不顾,老太爷八十寿辰之夜,后山行凶,推蔺家至风口浪尖;派人引四少回城,设下埋伏,致其殒命!”
人群中的惊叹声越来越多,根本顾不得老太爷刚刚落葬,众人都窸窸窣窣地讨论了起来。
而蔺家老管家口中的罪人——蔺瑾谦,一身黑色笔直地屹立于天地之间,面无惧色,不卑不亢,从容淡定,仿佛蔺忠英所说的种种恶行都与他无关。
正文 第190章 坦然认罪先说幕后
如此气势,即使一言不发也已震慑全场,别说其他不知情的人,就连蔺忠英在数完这一桩桩一件件的恶行之后,看到他气定神闲的样子,都不禁怀疑是否是自己弄错?
可他怎么会错?蔺忠英瞬间坚定内心,他在警局的时候,面对警方的审问,不过是问了一句“这张照片是不是蔺瑾谦给的”,审讯他的那个人神色就变了变!
他在蔺家待了这么多年,想当初年轻的时候,也是在商场人堆里摸爬滚打,看透了社会险恶,人心丑陋,作为蔺家管家,他更要懂得察言观色,观察形式,区区一个神色变化,他又怎么会看不懂!
于是,蔺忠英再度上前一步,义正言辞地斥问,“蔺瑾谦,这些罪行,你认还是不认!”
此呵斥一落,四周寂静无声,就连呼吸都听闻不到。
墓园里过分冷清凄凉,夏日时节,却连半丝生机都没有,一片死气沉沉。
穆黎双手垂在两侧,一言不发地站在蔺瑾谦身旁,对于蔺忠英的审问,她毫不在意,也不会好奇蔺瑾谦会如何回应。
因为早在他邀她陪同出席今日出殡仪式之时,对于可能发生的事情,她心中早已准备了答案。
无论是他的一贯作风,还是在山顶寺庙里听到的那些对白,种种都说明了他的自弃自堕,事到如今,他并不打算再能侥幸。
他会认,不过是时间迟早。
可是,她还是担心,担心他会因为不再怀有侥幸的心理,就认下不该他认的罪名。
所以穆黎垂在两侧的双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她面上平静,实际上已经屏住了呼吸,时间一分一秒地行走,就好像一把刀悬在她的头顶,是否会落下,全因蔺瑾谦的回复而定。
相对而站的蔺易胜淡漠地注视着蔺瑾谦,俨然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他作壁上观,好似在等待着什么,也许是等蔺瑾谦承认,也许又是等别的……
他的心思,在成为当家人之后,根本无法预测!陶诗宜终于发现了这一点,她一眨不眨地紧盯蔺易胜,她的丈夫,总算是在这一天察觉到了他的异样。
婚礼之前,他们有过接触,就算他对他并无感情基础,也是彬彬有礼,展示出蔺家继承人待人接物应有的绅士礼仪。
可婚后成为了当家人之后呢?似乎是在老太爷去世以后,他就彻底变了一个人!
他已经不是从前的蔺易胜了!
死一般寂静的墓园里,众人沉默而立,各怀心思。
忽然不知从哪里飞起来的一只鸟,穿过了园里的树枝,扇动枝头的树叶,窸窸窣窣的声响打破了这一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