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子内是谁一声通传,还在餐厅用餐的众人纷纷都停了下来。
虽说蔺瑾谦这几日也每早都到,却也不曾这般早,接着又有人低声补充了一句,“大少是带着大少夫人来的。”
当下,沉默不语的众人皆已心知肚明,蔺瑾谦这是要把他们怀疑的对象带来,与他们当众对峙!
护了这么多天,终于还是把他推出来。
老太爷沉沉呼出一气,再也没了用早餐的胃口,他拿起靠在一旁的拐杖,沉声吩咐道:“都出来听听吧。”
众人也都一一放下了碗筷,一个个跟随而出。
唯独蔺易胜还坐在椅子内,久久不动,他默然的脸上皆是担忧。
实则这一次的重大事件对他确实是重创,他想要抓出背后的黑手,然而这几日的调查毫无进展,众人便凭着一几臆想,凭空胡乱猜测。
最终的嫌疑落在了阿黎身上,每每他听到指责,都是不相信的,可他已决心要娶陶诗宜,两人之间再无交集,更有蔺瑾谦在场维护,他已失去为她辩驳的立场。
这一次,蔺瑾谦亲自带着她来,又会发生什么?
忧心忡忡地,蔺易胜最终还是起身,来到了正厅,刚一坐下,就看见穆黎推着蔺瑾谦缓缓地走进来。
她的腰挺得那样直,宁静的面容上没有半分胆怯,唇角甚至挂着微微笑意,显然对此不甚在意。
蔺易胜紧皱的眉头不自知地舒缓开,他的目光往下移,骤然瞧见在她指间的那一抹银光,忽觉眼睛酸涩刺痛!
穆黎推着蔺瑾谦走到正厅中央,面对四周安坐的蔺家人,没有心慌,稳稳地站下,她微微俯身对蔺瑾谦说道:“在这儿可以吗?”
蔺瑾谦默然点头,接着就望向主位上的老太爷,扬声说明此番来意,“爷爷,今天我把阿黎带来,当着所有宗亲的面,让她给出一个你们一直想要的交代。”
他说的是“你们想要的”,言语之中,尽显对穆黎的偏袒。
那是他们想要的,并不是真实的。
而穆黎之所以站在这里,也是因为他们执意想要一个说法。
蔺瑾谦侧脸看向穆黎,对她微微点头致意,穆黎就提步上前,从轮椅背后走到轮椅一侧。
她的双手交握在小腹前,颇有礼仪地摆放着,那一枚圈在无名指上的银色戒指发出微光,引起了在场每一个人的注意。
同时,他们也留意到,在蔺瑾谦的手上也戴了一模一样的!
再者,就是两人手腕上缠着的佛珠,可明眼的都看得出来,穆黎手腕上的那一串圆润发亮的,是被长时间的摩挲导致的,这正是多年来蔺瑾谦从不离手的那一串!
而蔺瑾谦手中的是一串从未见过的全新的小叶紫檀佛珠,他竟然是将贴身之物给了她!
由此可见,穆黎对于他而言,已不仅仅只是一个蔺太太身份标签的贴有者。
这一看,叫所有人都心中有数。
穆黎这次来,恐怕不是给说法这么简单的事情了。
“爷爷,您好,主位叔伯宗亲,你们好,针对这几天发生在寰宇的变故,我心知人人都有猜测,也知道但凡接触过这个案件的人,都有嫌疑。”
“因此,今天我请瑾谦带我过来,当着爷爷和主位叔伯宗亲的面,给大家一个说法。”她态度恭敬谦和,言辞恰当,完美地化解了蔺瑾谦先前一番言论所带来的僵局。
“关于选择尼古还是科梁作为最终的生产承包商,那一次股东大会我确实出席,并且明确地推选了科梁。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科梁的报价最接近。”
“那个时候,我只是站在一个股东的角度,如果能够用最低的成本,就能保证有更高的利润获取空间,我想,这个想法应该没有错才是。”
淡然稳静的女声在正厅里诉说着,同时众人被提醒起,她已是寰宇的一位股东,是蔺瑾谦转给她的股份。
“再者就是后期,合约迟迟签不下来时,我再一次去到寰宇,那时我去拜访的是作为总经理的六少,只是表达希望这件事尽快落实。”
“作为一位股东,我并没有插手,只是过问,我想,这一点权利我应该也是拥有才对。”
这一点听起来似是一番诚恳老实交代,对于自己在这次外包生产中所接触过的两次做出说明,但每一句话所潜藏的意思,都是作为股东的权利。
她并没有做错,更没有泄密。
“至于我为什么会成为嫌疑最大的人,我也清楚,是有心人借用蔺穆两家之间的种种渊源,试图挑唆离间。”
“然而,今天当着诸位宗亲的面,我穆黎敢说明心意,那就是我和穆德忠没有半点父女情分!曾经我把他当成父亲,事事听从于他,可惜他不把我当女儿。”
“我更不怕向各位叔伯宗亲说明,穆德忠利用我的母亲牵制我,即使这些年来,我独自在国外生活,和瑾谦早已是一对貌合神离的夫妻,他依然不许我提议离婚。”
“关于这一点,我想即便我不亲自说明,各位叔伯宗亲亦是心如明镜,再者,我想六少也是知道的。”穆黎坦荡磊落地讲述,此刻把注意力转移至蔺易胜身上。
所有人的目光也随之转移,落在蔺易胜那儿,他亦是面色坦然地坐着,与她平静对望。
如果这是一场有心人的挑拨离间,想要冲击他,又要扯下梨花溪,来个一箭双雕,那么他要应下这一场说明才是。
“六少知道穆德忠的心思。”穆黎又道出众人所不知的秘密,“在我回国不久后,穆德忠找过六少,因为我曾经帮助过六少,穆德忠就以此为由,希望六少能够帮助穆家。”
蔺易胜紧接着就应下一切,“确实是有过。”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静默地听着,是非黑白心中自有判断。
穆黎再度看向正位上的老太爷,“我之所以说这些,只是想证明一件事,那就是穆德忠只把我当成一颗棋子,我与他的父女之情早已断裂。”
如此,她又怎么可能落了那些猜测,去为穆家的落败报复?
话已有条有理地说到这儿,穆黎适时打住,倘若继续往下讲述,或许就该给出推测,可蔺瑾谦叮嘱过,此时不是引导风向的时机。
一时间正厅里鸦雀无声,纵然人人心里已经有了想法,在老太爷发话之前,都不会有人做声。
穆黎还站在蔺瑾谦身旁,平静地面向垂眸沉思的老太爷,等待着他的定夺。
片刻过去,蔺瑾谦忽而抬起手,牵过她交握在小腹前的一只,语气透着催促意味地问道:“阿黎已经把该说的说了,不知道爷爷怎么想?”
他的声音低沉冷清,像一把锐利尖刀刺破冰封的宁静。
蔺易胜最先循声看过去,却见那两只手十指交握在一起,一时间心口犹如被针刺破,冒出犹如星点大小的雪珠。
“哼……”一记冷哼从鼻腔发出,正位上的老太爷终于给了反应,却是道,“瑾谦,你可真是我蔺家的好子孙!”
正文 第151章 大少归来坚决挡罚
冷不防老爷子突然来这样一句,叫在座的都摸不透,然而一声好子孙所透露出来的反讽,又怎么会听不出?
众人皆是不语,更加沉默,且听聪明如蔺瑾谦,要如何应对这一句夸赞。
就见蔺瑾谦淡漠不变,抬眸对上老太爷冷凝的眸子,语气仍然是风轻云淡,却也是格外的大胆,“我知道爷爷对我娶阿黎一直都不满意,可我早已不是蔺家继承人,婚姻大事也并非要经过宗亲同意才可。”
六年多以来,第一次当着众人的面,挑开了话题!
当下老太爷已经一把握紧拐杖,苍老的手背青筋突出,唇抿得更紧了。
穆黎当然也有瞧见老太爷这一反应,虽然是沉默的,却仿佛就像即将喷发的火山,这不过是爆炸前的短暂宁静。
她下意识地更握紧了蔺瑾谦的手,示意他不可再与老太爷僵持对峙下去。
然蔺瑾谦却像是转了性,忽然之间就变了一个人,往日里的低调隐忍淡漠通通消散到九霄云外,坐在正厅中央的,是当年杀伐决断的蔺大少,是蔺家长房独子又回来了!
那时的他,力排众议,甚至连老太爷的意见也不顾,大刀阔斧地调整寰宇管理架构,把最终决定权从董事会转移到股东会,赋予监事会监督的真正实权。
这一举动损害到的何止是单纯的董事利益,更是蔺家人的利益!多年来,随着寰宇业务规模的扩张,股权流转变动一如沧海桑田,大部分都转入了他姓手中。
而蔺家的人还想掌握大权,就在公司任职董事,因此最终决定权才归属到董事会,可他这一举动,等于把寰宇从蔺家人手中转移到别人手里去!
当时蔺家所有宗亲都跳出来反对,他充耳不闻,一意孤行地改动,虽然后来实践证明,他的改革是具有革命性的意义,寰宇从此走上了五十载的巅峰,重拾当年辉煌。
可他与众人敌对的狠厉冷血,无论经过多少年,仍记忆犹新——就是如此,虽此不及当年,也隐射出了一些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