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惑重重,几乎如大海汹涌地要将穆黎淹没,她不自知地抓住了蔺瑾谦的轮椅扶手,才能撑住摇摇欲坠的身子。
正是这一触碰,犹如春雷般惊扰了静坐的蔺瑾谦,他仿似从睡梦中醒来,本能地看向产生动静的方向。
那是身旁的穆黎,她突然就全身紧绷,甚至不可抑制地颤抖。
蔺瑾谦瞬间就凝起眉头,正欲出言喝止,却已听到那个毫无温度的声音继续讲道——
“这个事情并非所有人都知道,我会知晓纯属意外,是在公司的时候,我本来要去找阿胜,不料在门外听到了他和六弟妹的谈话。”
“那时他们正在为此争执,阿胜想要去找,可六弟妹认为不妥,毕竟穆黎是瑾谦的妻子,这是不真的事实,纵然要找,也该有瑾谦去找。”
“这就是前不久才发生的事情,应该就是在报道漫天飞舞的时候。你们更想不到的是,这一次绑架的幕后就是四弟父子!”
果然——
犹如一级惊雷滚滚穿透了胸膛,穆黎站得愈发僵硬笔直,她紧握住轮椅的扶手,脑海中浮现的是被关禁的黑暗画面。
真的是他们吗?
“如果你们不信,可以亲自去问穆黎。”蔺老三再度扬言,似下定了决心就要当着众人的面揭穿蔺渊父子的丑陋面目。
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落在了穆黎身上。
紧握着扶手的手倏然松开,穆黎迈出步伐,却是如机器人一般机械僵硬地往前走,沿着蔺渊父子的方向走去。
她仍旧是一袭素衣,平底鞋,踩在地摊上发出的细微声响全被吸收。
可是在众人的注目当中,她缓缓地向前走,一步一步,犹如迈着千斤重的步伐,每一步都地动山摇。
蔺瑾谦拧紧了眉头,一双幽深重眸浮现担心,却是抿紧了唇,并未出言制止。
蔺易胜坐在椅子上,然而整颗心早已系在了穆黎的身上,她在他的正面,那一张因震惊而苍白的脸正印在他的眼底,是那样的触目惊心,令人心痛!
他想要起身,如果三叔说的都是真的,他要为她讨个公道,可夏楠的手始终紧按着他的胳膊,提醒着他,他确实不可轻举妄动。
蔺渊和蔺荀泰瞧见穆黎就这样沉默而来,一双冷清的眸子涣散无神,又好似汇集了所有的黑暗,像是两个漩涡在向他们靠近,要将他们吞噬。
“大嫂!”蔺荀泰骤然出声,本能地想要制止她的靠近,“这都不是真的!你不要听三叔胡说!”
然而穆黎却未停下,她依旧向他们迈进,却已不是茫然的,她醒了过来,苍白的脸也浮现了一抹浅笑。
却比哭还要可怕的笑。
“是你们吗?”她轻声地问,分明气若游丝,却夹杂着厚重的绝望,逼迫得人想要否认而不能。
“是你们派人把我绑走的,是吗?”她再次问,气息依旧轻飘,她整个人就像化身为幽灵,是那样的虚渺。
蔺荀泰坚决地摇头,“大嫂,不是我!不是我们!”
慌张中,他似急中生智,忙指向她身后的蔺瑾谦,“大嫂如果不信,你可以问大哥!这些年来,我和大哥的交情是众多兄弟姐妹之中最深的,我又怎么可能会害他的妻子?”
此言一出,正厅里冷寂的气氛好像被点燃,发出“嘭”的一声巨响,振聋发聩。
有些东西,似乎就在这一声巨响之中不言而喻。
是蔺老二不屑及咬定的声音接过了蔺荀泰的急急否认,“你既然承认了这些年来和蔺瑾谦交情匪浅,足以说明你联合他来篡夺继承人之位的野心!”
蔺荀泰慌忙定神,突然意识到一时失口,又是焦急地否认,“不是!根本不是!你们这些人简直是胡说八道,血口喷人!我看想要篡夺继承人位子的不是我,而是你们!”
“如果不是你,那段录音要怎么解释?”蔺老二又是质问。
蔺荀泰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
在这紧迫的时分,穆黎又紧追着道:“是你们想要通过绑架我来牵制瑾谦,更同时牵制住阿胜!如果是这样,六年前的绑架是不是也是你们所为?”
六年前的绑架——
再一颗无形的炸弹爆破,这一次炸得面目全非!
六年前的绑架对于蔺家的任何一个人而言都是禁忌,就算要被沉埋千年都绝不能提起的禁忌。
那是蔺家的耻辱,是蔺家人毕生都抹不去的污点!
可如今,却被穆黎毫无防备地提起,一个嫁入蔺家却不被承认的女人,也是六年前绑架的最大受害者,就这样当着蔺家人的面提起逼问!
“够了!”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之时,老太爷骤然喝道,他拄着拐杖起身,冷峻着一张苍老的脸抛下最终命令,“这件事情到此为止!”
“不管是六年前还是六年后,到底是谁在幕后操纵绑架,过去就是过去,谁都不许追究!否则就不是我蔺家的子孙!”
“至于蔺渊和蔺荀泰,你们果然存有二心,既然如此,那就交出名下股权,从此不得再干预到蔺氏寰宇的大小事务中来!”
一锤定音,再无翻身机会。
蔺渊自然是不服,“凭什么?父亲你未免偏袒得太过分!仅凭他人一面之词,就否认了我和阿泰对寰宇的贡献!”
“证据就在我手中,还说是一面之词?”老太爷举起二小姐递上的录音,堵住了蔺渊的反驳。
可蔺荀泰又不甘地喊道:“就算有证据又怎么样?是!我是不服!他——”
直指着座椅上的蔺易胜,他扬起蔑视的笑,“不过还是一个毛头小子,凭什么就要被扶上继承人的位子,当做继承人来栽培?”
“论才能,我哪里不如他?论身体素质,他根本比不过我!从小就是一个病苗子,又凭什么能挑起蔺家的重任?”
“我当然是不服!”蔺荀泰再次喊道,喊声震天动地,他所有的不甘不服都宣泄而出,“所以我要联合大哥,就算他对于继承权已无兴趣,可我还有!”
“我要联合他,借用他的聪明才智,帮我登上继承人的位子!没错——”蔺荀泰又认下一桩,事迹败露,他再无顾忌地袒露,“是我绑架了穆黎,是我要用她来牵制别人!”
“可那又如何?我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她,即便是被绑架,每天有人喂她三餐,天冷为她加衣,我没有伤她哪怕一根头发!”
“可是你们呢?”蔺荀泰的声音忽而就沉了下来,含怒的眼一一扫过在场的每一位,最后落在老太爷的脸上,毫无畏惧地与他对视。
“我敢承认我心有不甘,就是不服气!你们敢吗?我敢承认是我背后动手,绑架穆黎来同时牵制大哥和蔺易胜,让大哥肯为我出手,让蔺易胜和陶家闹翻,你们敢吗?”
“你们不敢!”他冷嗤一声,是那样的不屑,更是那样的自豪,“你们不敢承认前不久漫天的新闻是谁放的!你们不敢承认六年前的绑架是谁做的!你们更不敢承认八年前的那场车祸是意外还是人为!”
正文 第154章 以退为进一声道歉
蔺荀泰愤怒至极地呼喊,却像是最拷问人心的敲锤,他喊得那样用力,那样大声,把心中所有的愤懑不平和鄙视嘲讽都喊了出来。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满室的沉寂,鸦雀无声的冷清。
“哼——”蔺荀泰再度冷嗤,他移动步伐,摇摇晃晃来到穆黎跟前,“大嫂,你不是问是不是我做的吗?”
“现在我告诉你,是我做的!”他亲口承认,与穆黎面对面,神态之中皆是不以为意的轻蔑,“是我让人绑了你,把你囚禁起来。”
“但是,我并不是要害你,我只是想用你逼迫别人。你应该清楚,那一段时间有人待你如何?早午晚三餐从来都是准时供应,早晚天冷给你加衣,我害你了吗?”
“没有!”蔺荀泰扬了扬唇角,冷笑道,“比起这些一个个假仁假义的敢做不敢当的人,我至少光明磊落!”
说罢,他又走到蔺瑾谦跟前,像是喝醉了的人一样,他的脚步有些踉跄,在蔺瑾谦跟前站定后,他从鼻腔里发出了一声冷哼。
“大哥。”他轻唤,语气之中皆是惋惜,“八年了,是该跟你说一句抱歉,不过也不存在谁对不起谁,你我心知肚明。”
“八年前,父亲带着我去梨花溪找上你,是想让你帮我们,可八年来,毫无动静,你所给的理由是需要时间来布局。”
“可什么才叫做布局?你不过是根本不想帮我们!”蔺荀泰冷笑不止,终于到了这一刻,所有的话都要摊开说清,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或许你以为,那一场车祸是我和父亲策划的,为的就是抢夺继承人的位子,结果千算万算,最后给别人做了嫁衣。”
“这才心有不甘地找到你,让你帮忙把继承人的位子抢过来。”顿了顿,那近乎疯狂的嗓音一下子沉寂下来,带着几分苍凉之感,“可并不是这样的,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