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楠一早就赶来探望,昨夜那样的情况,任谁都会把责任推到蔺易胜头上,作为继承人的他,前一晚当众违背老爷子意思,公然拒绝和陶家联姻,接着又为了自己的大嫂质问老太爷!
如此的不孝,如此的荒唐!
“六夫人,老先生请您进去。”蔺忠英通报后,得到老太爷许可,这才出来请夏楠。
“有劳了。”夏楠点头应道,遂提着从青峦山带来的清粥进入。
“父亲。”她轻悄地走到床头,把粥放下,“身体舒服些了吗?我给您带了平日您最喜欢的粥。”
老太爷半靠在床头,闭目养神着,听闻她这么说,没有丝毫胃口,只沉沉叹了口气,缓慢说道:“粥就不必喝了,话倒是要说。”
夏楠一听,立时放下了刚端起的碗,在老爷子床边站好,等待着他的交代。
“阿忠,你给六夫人拿个椅子。”老太爷虽然闭着眼,却看得清楚,知道她不敢坐,就吩咐蔺忠英。
“是。”蔺忠英应道,搬来一个椅子在夏楠身后。
待夏楠入座,老太爷缓缓开口,“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最好是诚实地回答我。”
“父亲,您问,我一定不会隐瞒,更不会说谎。”夏楠垂眸道。
老太爷沉沉呼出一气,闭着的双眼也随之睁开,写满岁月的双眼此刻竟如清泉般澄澈,泛着晶亮的光。
“穆家女儿的失踪,和你有没有关系?”
他冷声发问,惊得夏楠顿时抬起头,愕然地望向老太爷,他的问题对她而言是这样的不可思议,她的反应似乎已说明,一切与她无关。
“父亲……”她颤声唤道。
“有没有关系?”老太爷再问,面色冷凝严肃,“你只要告诉我,有还是没有?”
“当然是没有!”夏楠激动地回应,女声惨然,诉说着哀伤,“我又怎么会把她绑架了?”
老爷子却似不信,嗤了一声,冷冷地说道:“是不是你因为前一晚胜当众拒绝了和陶家的联姻,你气不过,才想出这样的下策,把穆家女儿绑架了,以此来要挟胜和陶小姐结婚?”
夏楠怔住,一双眼已蓄起泪花,泪光闪闪,犹如破碎的水晶,那只涂了淡淡粉色的唇,因为激动还是伤心而轻颤不止。
“你到底有没有?”老太爷再问,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夏楠眉头一拧,蓄在眼底的泪倏然滑落,强忍着哽咽说道:“我没有!父亲,我真的没有!”
“难道你不是想要胜和陶家联姻,这样胜有了陶家的支持,成为唯一继承人,才能在家族在寰宇站稳脚跟?”老爷子面不改色,厉声发问,字字掷地有声,句句敲击着人心最丑陋的那一侧。
夏楠憋住气息,仿佛憋住就能憋住眼泪,“是,我是想通过和陶家联姻,帮助胜站稳脚跟,这是我的私心,我从来没有隐藏,父亲既然问起,我也敢承认!”
“既然如此,我说你为了实现你的私心,就把穆家女儿绑了来要挟胜听从你的安排,也没什么不可能。”
“是说的过去,可我有千万种办法让胜和陶家联姻,为什么非要走这样一步?”夏楠哽咽着略微激动地喊道,“纸始终保不住火,我如果这样做了,迟早会被胜知道,那时,我们母子又要如何相处?!”
“你知道纸包不住火就好。”老太爷一记冷哼,就此打住,不再追问,仿佛是信了夏楠的话。
夏楠捂住胸口,闭眼挤落眸中的泪,暗暗地调整着呼吸。
病房门外,提了新鲜早餐的蔺易胜震惊得不能呼吸,爷爷为什么这样问?那一句“纸包不住火”是什么意思?母亲当真有过要把阿黎怎么样的念头?
正文 第114章 今生不得来世再聚
思绪烦乱-交织在脑海,他握紧刚才没来得及敲下房门的手,退到走廊的尽头,打开了窗户,让冷风迎面吹灌而来。
他缓缓放下手中的保温壶,像是被滚烫的东西烫到,双手颤抖着情不自禁地从衣兜里取出一根烟点燃,全然忘却身处医院。
……
喝下最后一口粥,那人又沉默着收拾餐具,准备要走。
“等等!”穆黎疾呼,身体紧绷着坐得笔直,“我有几句话想要跟你说,可以给我两分钟吗?”
停滞的动作复又继续收拾,那人听到了她的话,给出的回应是不肯。
也顾不得那么多,穆黎直接问道:“你认识容城第一世家蔺家吗?”
收拾东西的动作不曾中断,听到规律的声响,似乎是把没有吃完的东西一一收入垃圾箱。
穆黎又问:“你是蔺家的人吗?”
“咚”一声沉闷的重响,那似是手里的碗一时没有握住,掉落在垃圾桶里而发出的声音。
当下,穆黎已察觉到不寻常,她隐藏起所有可能的反应,尽量表现得平静,像是什么都不曾发现,“我可不可以请你帮我一个忙?”
那人自然是不会回应,又恢复正常地收拾。
穆黎顿了几秒,继续说道:“我想请你帮我去一趟梨花溪,我不怕告诉你,梨花溪的主人是我的丈夫,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告诉他,他会满足你,只要你带他来找我,可以吗?”
对方没有应答,没有出声,收拾完所有东西后,默然地离开了这一间屋子。
房门关上的一瞬间,端坐的身体仿佛松懈的弓弦,顷刻倒塌,穆黎紧抿起唇——竟然是蔺家!
……
结束了这一番不算愉快的探望,夏楠提着带来的清粥离开,那壶温热的清粥,当时是怎么提来的,现在就怎么带走,老太爷一口都没喝。
真正令她心难安的,是老太爷居然怀疑到她头上!
这是她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到底是什么原因才会让老太爷怀疑到她?
沉思着,夏楠来到停车场,一抬眼便瞧见车身旁倚着一道挺拔高大的身影,只一眼她就轻易认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儿子。
“胜,你是来看爷爷吗?”快步走到跟前,夏楠微笑着问。
蔺易胜神色微冷,默然地点了点头,径直走向自己的车,风吹过来,他淡淡的话语也一并送来。
“母亲,我有话要和你说。”
那是一家日式的茶楼,蔺家最微小的一部分产业,当今的继承人携母亲到来,上下员工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小心伺候着。
然而茶水送上,甚至还没来得及斟倒,继承人已经发话,将伺候的服务员遣退,并要求关闭厢房的门。
清幽的包厢里只有母子两人,蔺易胜主动斟茶,递到夏楠面前,“母亲,您请用茶。”
夏楠应了一声,端起茶水小口喝,一双被泪水浸染过的眼睛倒映在茶水里,看不出是喜是悲,唯有警惕戒备丛生,她已经预料到,儿子这番谈话,必定要掀起大浪。
至于是哪方面,她暂时不得而知。
蔺易胜为自己也斟了一小杯,却并没有急着喝,他眉眼低垂,俊颜上浮着淡淡的愁绪,最终开口道:“母亲是否知道,今天我找您谈话是为了什么?”
不妨儿子会抛出问题,而非直接发问,夏楠怔了怔,抿唇淡然一笑,“你找我,该不会是为了你的婚事?毕竟,这几日最烦心的也就是这件事了。”
蔺易胜点头,算是承认,“确实,阿黎关系到婚事,不过这不是全部。”
“那是什么?”
“不瞒母亲,其实刚才我去给爷爷送早餐,在门外听到了您与爷爷的对话。”蔺易胜和盘托出,却令夏楠大吃一惊。
“你该不会也像你爷爷那样,怀疑是母亲所为吧?”夏楠皱眉追问,倘若是这样,实在令她心痛!
蔺易胜没有立时回应,他不相信,也不会那样以为,可他有太多不明白的地方,尤其那一句“你知道就好”究竟是何用意?
是否说明,即便母亲目前没有举动,可对将来也是有过类似的打算的?倘若真是这样,那阿黎又该如何?
这一番沉默不答让夏楠以为儿子也怀疑她,瞬间心凉透顶,“咚”一声巨响,她几乎是砸下茶杯,厉眸瞪着儿子,“连你也这么以为?在你心中,我这个当母亲的,究竟有多不堪?”
蔺易胜未曾开口,越是沉默,越令夏楠心痛难耐,又是一掌拍在桌案上,她痛苦地喊道:“没错!我是想过把穆黎送走,最后永远都不要再出现在你面前!自从她回来的第一天起,我就一直有这样的打算!谁让你对她念念不忘?”
“可我到底做了吗?”一声高昂的反问,伴随着颤抖的气息,夏楠红了眼眶,“如果我真要那样做,还会一再地苦口婆心对你好言相劝,为你分析利弊?恐怕她穆黎等不到穆家落败的今天,早已经从容城消失得干干净净!”
“但我到底是没有那么做!为的就是你!就是顾及到你的感受,顾及到你我之间的母子亲情,我才一忍再忍!我只有你这一个儿子,你父亲离开后,我一个女人家带着你,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你会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