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那好。”
喻子燃正要走,路导却又把他叫住:“哎哎你回来!”
“怎么了?”喻子燃走进房间,看到蒲一凝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揉着眉心,很疲惫的样子。
路导:“你心里有没有谁适合当女主角的?推荐一下。”
喻子燃想了想,摇头:“还没定下来吗?”
路导哼了一声:“我倒是有个人选,实力似乎还可以,档期也很合适,但人家非常不愿意。”
喻子燃:“谁?”
路导抬了抬下巴:“喏。”
“路之鸣!”蒲一凝低喝。
喻子燃惊讶地看向她,迟疑了几秒,又望向路导:“蒲……蒲总?”
“对啊。”路导说,“喻子燃,你有没有看过《胭脂江山》?”
喻子燃:“……看过。”
“你觉得蒲总演得怎么样?”
喻子燃:“……好。”
蒲一凝忍无可忍:“你给我闭嘴。”
喻子燃:“……”
路导耸了耸肩:“反正我话就说到这儿了,蒲总你自己想想吧。”说罢就出了门。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
蒲一凝站起来,也往外走。
走了几步回头,注视着喻子燃道:“你还站那儿干什么?也想开会?”
喻子燃咳了一声,快步跟了出来。
两人回到蒲一凝的房间,蒲一凝把文件一扔,气道:“你听了路之鸣的话还挺开心?”
喻子燃:“我不是,我没有。”
“我不会去演的。”蒲一凝道。
“因为宁朦?”
“也不全是。”她又揉了揉眉心,“我情绪调整有问题,很难出戏。当年我就是太投入,把剧中人物感情转接到了现实中,所以才喜欢上了孟霆……”
她话音忽地一顿。
喻子燃表情微妙:“原来……你和孟霆真的……”
他都不知道!他一直以为是孟霆单方面纠缠!
蒲一凝抬手制止这个话题的发散:“所以我说我不能再演戏。不投入的话就演不好,太投入的话又会影响生活,这样不行。”
喻子燃:“但……这部剧男主角又不是别人,是我啊……”
蒲一凝盯着他:“你什么意思?”
喻子燃望天:“我没什么意思。”
“收起你那些小心思。”蒲一凝警告他,“一码归一码。”
他走到她身边,一边替她按摩太阳穴,一边道:“其实吧,我觉得也不一定是你的问题啊。你那时候年纪小,见识不多,动心也很正常嘛。但现在的你早就不一样了,不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而且……”他低声道,“假如你不是蒲总,你只是一个旁观者,你承不承认,路导这个提议是很值得一试的?”
蒲一凝没有回答。
说实话,她是承认的。
其他人大概也有人动过这个心思,但只有路导讲出来了。讲完,也没人反驳。因为也没人觉得有什么大问题。
“我有其他工作要忙。”蒲一凝说。
“T&K吗?”喻子燃问。
蒲一凝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在她印象里,她并没有告诉过他她有接手一部分T&K的大陆企划。
“哦,我猜的。”喻子燃说,“我在你办公室看到过珠宝册。”
“不是。”蒲一凝说,这其实也不是什么特别需要隐瞒的事情,他既然猜到了就猜到吧,“T&K我已经甩手了。”
“那你也就只剩下嘉令的事情了吧?可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不就是盯完这部剧么?”
蒲一凝:“你说来说去,就是想让我演戏是吧?”
喻子燃:“嗯。”
“你还嗯!”蒲一凝捂额,“少在这给我添乱。”
“蒲总你听我说。你和缪于薇身高相近,体型相仿,给她定做的戏服你都能穿。我们之间也不会因为陌生而尴尬,我和缪于薇为了快速熟悉而做的那些互动游戏,我都不用跟你再重复一遍,不是么?这样多节省时间成本啊。”喻子燃蹲下身,握住她膝上的手,“而且……剧本是你和编剧导演等人一起磨出来的,你应该比缪于薇,更能理解人物吧?”
蒲一凝扭过脸。
“而我也确实是有私心的。我其实从没想过要你来演,但当听到这个可能的时候,我是真的心动了。我想和你一起演戏。如果我演得不好,你可以带我。如果你没办法走出,我也可以帮你。”他靠近过来,试图亲吻她的下巴。
蒲一凝往后挪了挪,伸手摁住他的头:“美男计是没有用的。”
喻子燃:“……”
他深深叹了口气,索性坐在地上仰视着她:“你不是一向觉得自己够理性吗?那按照最理性的思路,你就应该来试演一下啊。厉蝉衣并不是个负面人物,你不用有太大压力。何况有我在,你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缓了缓,又问:“你该不会……其实是在怕自己演不好吧?”
蒲一凝定定地看着他,倏而扯了扯嘴角:“是又怎样。”
她是真的十年没有再正儿八经演过戏了。就算她拿过华雀影后,就算人人都说她有灵气,那也经不起这么多年的干耗。那些童星出身的演员尚没有几个在长大后能稳定演技的,遑论是她这个中断了太久的演员。很多过去的经验都随着时间慢慢沉淀为了理论化的东西,她能告诉别人,但她自己未必还能完美实践。
就像球场上的教练,也许他自己曾问鼎全球,也许他也教出过世界冠军,但让他再去赛场上比一回,他未必能比小球员赢得多。这其中的影响因素是很多的。
“那么我们便来试一下吧。”喻子燃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就像你之前对我的那样。”
他把手机架到一边,从桌上拿起剧本,翻开一页给她:“这一段。”
蒲一凝垂眼一看,是之前她看过的第四十八场,崔甫借酒浇愁,厉蝉衣前来陪饮。
“试一下。”他把剧本又往前递了递。
蒲一凝紧紧抿着唇。
喻子燃纹丝不动。
她的目光滑过纸页,半晌,闭上了眼。
“给我三分钟。”她说。
喻子燃便笑了。
他搬了张椅子,坐到她身边,按下视频录制键。
蒲一凝再睁眼时,眼中已是一片冷澈。
她起身走到画面外。
窗外飘着小雪,崔甫一人窝在破落的小酒馆内闷头喝酒。
一杯接一杯,一杯接一杯。
“小二,再来一坛!”他招手道,醉眼朦胧。
手忽然被人按下。
“嗯?”他抬眼望去,看到了面无表情的厉蝉衣,咧嘴一笑,“你来作甚?”
“我寻你不到,没想到你竟躲在此处喝酒。”她微微皱眉,“烈酒伤身。”
“不喝酒,我又能做什么呢?”崔甫喃喃,“我看着人就在我面前死去,我却什么都做不了……你说,我能做什么呢?”
他大笑起来:“惟有借酒浇愁尔!”
厉蝉衣凝视着他,面上虽仍无什么表情,眼底却似乎有春水解冻。
她在他身边坐下,高声道:“小二,上酒!”
“怎么,现在又肯让我喝了?”崔甫眯着眼道。
“一个人喝,只会越喝越难受。有人陪着喝,才能有所纾解。”厉蝉衣给他满上一碗,“喝吧。”
碗碗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厉蝉衣仰头正要灌,手腕却忽地被摁住。
只见崔甫微微探身过来,伸手将她手里的碗转了半圈。
“有豁口。”他指了指,“当心刮伤。”
然后又是一笑,咕咚两口喝尽了碗中烈酒,用袖子擦了擦嘴。
厉蝉衣也随即饮罢,空碗一放,继续倒酒。
崔甫夸她:“女中豪杰。”
厉蝉衣道:“我们行走江湖的,哪个不会喝点酒。其实反倒是你这种白面书生,才最喜欢动不动就借酒浇愁,三两口把自己灌醉。”
崔甫摇了摇手指头:“我喝了一坛了,你看我醉了吗?”
厉蝉衣瞥了他一眼:“醉鬼是不会说自己醉的。”
崔甫哈哈大笑:“那不醉的人当然也不会说自己醉了,这岂不是永远无解?”
厉蝉衣不欲与他做口舌之辩,只举碗道:“干。”
“干!”
叮的一声,酒液四溅。
崔甫喝完一碗,忍不住打了个酒嗝,趴在桌上。
厉蝉衣:“醉了?”
“没有。我就是歇一会儿。”他咂了咂嘴,看着她,“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出息?”
“从未。”厉蝉衣看着面前的空碗,“探花郎,怎么会没有出息。”
“哼,探花郎,好一个探花郎。”崔甫撇了撇嘴,“我怕是本朝最落魄的一个探花郎。你可曾后悔跟着我?”
“恩公永远都是恩公,我既已决定护送恩公前往冀州岷县作为报答,那便不会后悔。”她说道。
崔甫笑了一声。
厉蝉衣垂眼等了片刻,没等到他开口,侧头望去,他已睡熟。
她抿了抿唇,望向外面絮絮的小雪,从包裹里取出一件披风,给他披上。而后她一个人,坐在桌边,慢慢地饮完了那一坛酒。
……
喻子燃从桌上爬起来,惊道:“我们竟然没有笑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