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逢羽出现在郁乘莱的公寓门外,等了好久不见门开,于是她直接按开密码进去了,屋子里空无一人,卧室被子下头也瘪瘪的,逢羽丧气地把带给他的早餐放下,拨打了郁乘莱的手机号,又想起,章诺早已把号码换掉了。
夜不归宿不是郁乘莱的做派,但对某个人来说是家常便饭。
她把那份早餐扔进了垃圾桶。
庄嬏正给学员们上瑜伽课,声音清晰缓慢地做着指导,逢羽窝在角落一颗巨大的瑜伽球里,心不在焉地玩手机。
庄嬏眼神向她飘过来。
中场休息的时候,大家坐在地上聊天喝水,逢羽还在无精打采地拿着手机看,庄嬏走了过来。
递给她一个碧绿色的钻石耳坠,说:“你小姑姑说原本要今天过来取,我刚给她打了个电话,说是今天不舒服不想出门了,既然你不想上课,就帮我个忙,去把东西还给她。”
逢羽换好衣服出门。
在出租车里发神,突然接到了庄嬏的一笔转账,过了会儿,庄嬏又发来几行字:“最近学习压力太大了吧,离考试还有一阵子,可以先出去放松一下心情,调整好状态才能事半功倍,钱花完了再来找妈妈要。”
逢羽脑袋枕着后方车座椅背,胸腔闷闷地呼出一口气。
庄嬏也看得出她最近情绪很不好。
怏怏不乐,但也难以疏解,庄嬏只当她是为考试费神,谁也不知道真正困扰着她的是什么。
此时已经快要到下午,好一会儿徐一青才过来把门半开,逢羽把东西还到她手里,并没有得到邀请进去坐会儿。
徐一青长发被拢到一边的肩上,是妩媚的模样,身上穿了件湖绿色的丝绸睡袍,手在胸前捏着没有扣子的领口,身上也是芳香四溢的,同样作为女人,逢羽理解在家中精心打扮的她是为哪番,自己来得可真不是时候,又不经意瞥见,在她的小腿旁边,鞋架上放了双棕黄色的男士短靴。
看着这双鞋,逢羽表情愣愣的。
第19章 第十九颗
担心被窥破秘密的忐忑,徐一青刻意平静掩饰着,让她忘记装起往日开朗的表情,急急打发走面前的女孩。
关上门,从猫眼确认逢羽已经离开,她快步返回卧室。
死气沉沉的寂静,一丝声音没有来此打破,飘窗的帘子拉得严严实实,一旁的章诺被捆在椅子上,两手缚在背后,碍事的外套早已被脱下了,垂着脖子,头发挡在额前,紧闭双眼。
“醒醒。”徐一青拍了拍他的脸。
章诺依然是毫无知觉的,她扬起一边的眉尖,双臂环胸在屋子里走了一圈,又翘着腿坐在了床边,半个身子凑过去,定定地看着他的样子。
和十几岁时相比,现在的他只是身形更高大了些,轮廓更加深刻,脾气性子仍是没有变化的,总是远远将人推距,又让人忍不住地想要接近,徐一青伸手摸上他的脸,这是她喜欢他的原因,那时他才十五岁。
脸庞缓缓凑近,温柔地亲吻上他的嘴唇,闭上眼睛,一边回忆起很久以前的事情,渐渐地,让她情绪变得激烈,牙尖用力地咬了下去。
章诺眉心动了一下,眼睛睁开一条缝,徐一青放开他,委屈地看着他。
章诺看看自己身上一圈圈捆着的绳子,眉心更加凝聚,气力是虚弱的,说:“一青,放开我。”
仿佛被触到敏感的雷区,徐一青猛地站起身,“放开你?然后呢,你要去找谁,那个叫逢羽的贱人?”章诺眼神里的沉静让她收起她的张牙舞爪,又坐回了床边,玩着指甲,轻描淡写地说着:“她刚刚来过了。”
不出意料地看着他变得严肃起来,死死盯住自己,逼问一样。
见不得她为另一个女人这么对待自己,徐一青再次愤怒地站了起来,手掌扇在他的侧脸。
即便他正动弹不得地被捆在椅子上,仍然压不出被激起的怒气,锋利的眼神转向她,仿佛下一秒就能挣脱束缚,扑过来狠狠地报复,不过他又渐渐平复下来,叹了叹气,说:“一青,别骗自己了,叶均很久以前就不在了。”
徐一青仿佛没听到他的话,仍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心,认清自己刚刚做了什么,眼泪瞬间掉落下来,开始不停道歉。
手忙脚乱地帮他解开绳子,趁她不注意,章诺摸出自己的手机,徐一青搀扶着他站起来时,他眼前突然黑了一片,筋骨上的酸痛在此时也不再能感觉得到了,下一秒,他一头栽到了柔软的被褥上,再次昏睡过去了。
教室里空气闷热地滞留,激起人的睡意,厚厚的衣服袖子垫在脸下,比以往舒适了颈椎,冬天的课堂更加适合小憩。
刚结束了一个小课程,逢安平关上投影仪,黑板上幕布匀速地升上去,看着趴在桌子上如同龟类冬眠的学生们,逢安平重重咳嗽了一声,拍拍黑板,“还有十几分钟就下课,都给我撑起劲儿啊,看你们谁还敢睡,期末全挂掉科!”
一模一样的恐吓已出现过多次,如同谎报狼来了的牧羊童,不再对学生们造成任何威胁。
终于,他们清醒了一点,一头雾水地看到讲台上的教授匆匆打了声招呼告辞,面上少见地出现焦急,连从不离手的保温杯都被遗弃,很快地,接着人就不见了。
逢安平有徐一青家中的钥匙,火急火燎地推开门,卧室里,徐一青正给昏睡的章诺盖上被子,猛地转过头,凶煞的眼神在见到逢安平后,又变得平和起来,她笑了下,用徐一青一贯的语气说:“哥哥,你怎么来了?”
逢安平扶着门框平复住呼吸,担心地看着她,又看看床上的章诺,“一青,你这是做什么?”
徐一青被送进了精神疗养院,在一旁看着爸爸和相识的医生谈起她的病情,逢羽浑浑噩噩的头脑终于清晰了下来。
“小姑姑怎么会得这种病?”
此时逢安平不想再提起这回事,不时摇头叹息,逢羽又问向医生:“精神分裂,算不算就是人格分裂?”
医生解释道:“啊,这两种虽说是完全不同的情况吧,但也是存在一些共同点的,就比方说,它们的造成,或多或少都是由于外部的某种原因,可能是从小生活的环境,也可能是由一件事情造成的心理创伤。”
逢羽说:“那区别是什么?”
“精神分裂普遍就是思维和感知的障碍,病人会时常出现妄想或暴力的行为,人格分裂可就复杂多了,大概就是间歇性人格分离,也就是一个身体里住了一个、两个、或更多不同性格和身份的人……”
一些大致的内容,自逢羽也曾在网络上搜索过,说法是很多的,让人将信将疑,如今从具有权威的专业医生口中说出,更觉得匪夷所思,甚至是不敢想像的,逢羽想起之前在万栖山,从郁乘莱一本书上看到的一幅插图,一个身体的人却拥有着存在两种表情的脸庞,这么想来,连明朗的那一方都诡异了许多。
逢羽感觉胳膊上好像有汗毛立起来。
看着逢羽一脸的愕然,医生又神神秘秘地小声告诉她:“再跟你说个新鲜的,其实他们不光可以在身体里分离出男女的人格,有的还能分裂出兽格,没想到吧?是不是很神奇!”
脑子一下子接收到的信息有点多了,看着走廊外被护工看管着的表情呆滞麻木的病人们,逢羽忙问起对她而言最重要的一个问题:“如果真有这种情况发生,也需要关到你这儿来治疗吗?会自行治愈吗?不住院行吗?”
医生听了哈哈笑了起来,逢安平打断他们,不满地发声:“尽说些有的没的,你就快告诉我吧,我家一青到底什么时候能出院?”
“你这么着急干嘛?都把人下药绑在家里了,你家一青可差点造成犯罪了嘞,肯定得好好观察一阵子的,出去不还得惹事!尽管交给我吧,保准给你治好!”
回去的路上,在逢羽再三追问下,逢安平终于向她说起了造成徐一青病因的某件事。
“你小姑姑刚上大学的时候,在外面勤工俭学,后来被聘给一个念高一的男孩子做家教了,那时候她性格内敛还腼腆,见了生人,连个话都说不好。”
才听到这里,逢羽就惊讶地睁大眼,很难想象到,如今大大咧咧开朗活泼的小姑姑,在以前竟有着完全相反的性格。
天渐渐黑了下来,冷风卷起落叶,逢安平开车送她回去,在昏暗的车厢里讲起徐一青多年前的一个故事。
那家的男孩子脑袋瓜子聪明,但就是不肯用功,十五六岁也进入叛逆期了,平时像个难驯服的野马,谁也拿他没办法,他妈妈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带着弟弟跟她爸离婚了,单亲家庭对他造成的伤害一定是不小的,这也是他叛逆的原因之一吧。
逢安平说着,愧疚地看一眼副驾驶座上的逢羽,逢羽当然知道爸爸在想什么,给了他一个安慰的笑。
一青在那之前从没有过恋爱经验,上中学时也暗恋过一两个男同学,由于性格不自信,这种事从未说出口过,像那种十几岁的小孩……说小也不小了,浑身一股子青春劲儿,刚开始谈恋爱,满腔热血都扑进去,没有会比他们更纯粹真实的感情了,何况那小子性子拽,皮相也长得好,一青那时候多单纯柔弱啊,怎么招架得了,没过多久就陷进去了。
偷偷摸摸在一起快一年,后来他们这事儿被那小子他爸知道了,这男人是个狠角儿,保守又固执,逢安平摇头,嗤之以鼻道:怪不得老婆都不跟他过了!抄起皮带就把孩子狠狠抽了一顿,又把一青告到了家教中介那儿,事情还闹到了学校,你小姑姑脸皮儿薄啊,这么一来,家不回了,学校也不肯去了,谁也不知道她在哪儿,都快把我们给急死了,那小子也算有情有义,拖着病从家里偷偷跑出来,一个地方一个地方地找,他可比我们有能耐多了,找了一天一夜,一口水都没喝,你猜最后在哪儿找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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