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想象,为国家军队事业奉献一生的老爷子,等知道远在老家的妻子被这种手段逼迫至死后,该是怎样悲痛的心情。
他不能怨自己的国家,只能把这种恨落在女儿身上,可诚如雷师兄所言,那是一个时代的错误。
“你还是回去吧,一家人吃顿团圆饭,跟伯母也好好相处,不要又闹不开心。”手臂轻轻推了推身旁硬如雕塑的男人,锦兮低声温柔地再度劝道。
这一次,江寒临才有所反应,点点头,“那你呢?”
“我跟师兄在一起,你不用担心。”
“放心,我等会儿带锦兮去吃大餐,不会亏待她。”虽然是年三十的晚上,可很多酒店也是照常营业的,总不可能连顿饭都吃不到。
见他还犹犹豫豫,锦兮干脆拉他起身,又看向雷文昊:“师兄,我送他下去,一会儿回来。”
“嗯。”
两人一起出了病房,走过布满花香的走廊,在电梯前停住。
锦兮轻轻抱住他,脸颊埋在他胸前,低声安慰:“我知道你心里难过,安慰的话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我只希望这样抱着你,能让你好受些。”
的确,江寒临活到二十多岁是第一次体会到这种疼痛,老爷子已到弥留之际,他除了接受这个事实,别无它法。
可是,心里真得好痛,痛到他整个人都失去了力气,连抬手回抱女友的安慰都做不到。
良久,两人都不说话,电梯前静静站着。年三十的晚上,医院里也格外寂寥,能出院回家的都回去了,何况这一层是特需病房,本就人少,没人来打扰这安宁却沉重的静默。
☆、第902章 尽瘁国士世无双
“好了,放心吧,我没事。你回去,让师兄带你去吃饭,我晚点再过来。”终于,江寒临像是从至爱的拥抱中聚集了力量,抬手在她肩头拍了拍,嗓音低沉到让人心疼。
锦兮在他怀里抬头,眼角依然有些红,点点头安慰:“放心吧,不用担心我,快回去吧。”
话落,踮脚在他下颌轻轻吻了下。
江寒临转身,进了电梯。
锦兮跟他摆摆手,等电梯门合上之后,才轻舒一口气转身回病房。
走到病房门口,便听到老爷子痛苦如破竹般的咳嗽声,锦兮赶紧推门进去,就见雷文昊扶着老爷子急忙顺气。
“师兄,怎么了?要不要叫医生!”锦兮快步上前,见老爷子嘴边都有血迹了,吓坏。
雷文昊道:“不用了,叫来也没用,过会儿就好。”
显然,这些天雷文昊照顾铁老头,已经见惯这种场面了。
果然,咳过了这阵儿,铁老头慢慢平复下来,憔悴苍老的脸色因为剧烈咳嗽有点涨红,看起来反倒多了几分精神。
“寒临呢?”老爷子又醒来,眼眸左右看了圈,喘息问道。
锦兮走到床边,握着老爷子的手再度蹲下身,压抑着颤抖的心跳轻声说:“外公,二师兄见你睡了,先回去了,等晚点再过来。”
铁老头点点头,仅剩的那只眼盯着锦兮,遗憾地说:“丫头,我要走了……等不到你卧底回来的那天,你要好好的,一定要好好回来……到时候,记得去外公坟前看看,告诉我好消息。”
为国家为军队耗尽了一辈子心血,如今到了弥留之际,依然关心着国家命运,关心着恐怖组织能不能歼灭。正是有千千万万这样的革命先辈,才挺起大国崛起的脊梁!
我有国士,天下无双。
一个人的品格要如何高尚,才能在这个时候还心系着家国天下?!
“好,外公!”心头震撼又敬仰,锦兮泪水涟涟,点头保证,“外公,我一定会安全回来的,一定把好消息带给您。”
“丫头,你别怪我……把你领上这条路,太辛苦,太危险了——”
“没……外公,我没有这样想过,是我自愿的,我还要感谢你呢,不然我这一生又浑浑噩噩度过了——”
“你是个好孩子,不管出身怎样,自强不息……自尊自爱,跟寒临在一起……不用自卑,家世不是自己能选择的……可人生的路,是自己走出来的……那小子找到你,是他的福气——”
重活两世,从来没人发自肺腑地这样关心过她,锦兮心里深受感动,情绪越发控制不住,“外公,我知道……我们会好好的,会一直在一起,会记得您的教诲,走好未来的路……外公,您放心吧……”
该交代的都交代了,老爷子没什么遗憾了。
这一生,苦过累过,跌落过,辉煌过,受到过最高领导人的礼遇,一生功勋无数,被誉为老革命家——能拖着这副残破的身躯活到年逾古稀,他没什么遗憾了。
如今,后继有人,这国家有人守护,这盛世如他所愿,他没什么遗憾了。
☆、第903章 寿终正寝归天堂
“我累了,再睡会儿,你们也去吃饭吧……”老爷子说完,安详地闭上眼。
锦兮点点头,轻轻松开老爷子的手,又帮他把被子往上拉了下。
两人默默对视了眼,出了病房关上门,雷文昊去护士站跟医护人员交代了声,便带着锦兮先去吃饭。
电梯里,锦兮忍不住痛哭,雷文昊狠狠拧着眉,将她揽过来护在怀里,“好了好了,生老病死,自然规律,谁也逃脱不了。”
锦兮哽咽地道:“我好不容易有一个家,现在外公走了,我的家……又没了——”
外公不在了,雷师兄还会守着武馆吗?他总得成立自己的家庭,届时她又怎么好意思再去打扰,她的家,又没了……
雷文昊心痛窒息,手臂环着这个比自己小十几岁的女孩子,哑声安慰道:“这是什么话,只要你愿意,师兄一辈子都在武馆呆着,不管你什么时候回来,这个家还在。”
锦兮苦涩地笑了笑,心知这是不可能的,随着经济浪潮的发展,这些地方早晚都会被拆掉的,说不定她下次回来,武馆也就不在了。
“师兄,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我。”如果武馆不在了,那么部队就是她家,有江寒临的地方就是她的家。
锦兮担心外公的情况,不愿去太远的地方,两人就在医院附近一个小餐馆坐下,准备随便吃点就好。
饭菜刚上,锦兮拿起筷子突然觉得一阵心悸,手指一抖连筷子都落下来了。
雷文昊皱眉关心:“锦兮,怎么了?”
“师兄……”红肿的眼眸抬起,锦兮一句话没说完,突然想到起什么,起身就往外冲。
雷文昊脸色一变,顿时也明白了什么,立刻扔了钱在桌上也起身追上去。
“师兄,我心里突然很难受,肯定是外公……”
两人一刻不敢停留,以最快的速度冲到电梯门前。
雷文昊抬手按在她肩上,“别多想,别多想,交代医生了的!”
然而,锦兮真得没有多想,他们冲到病房外,就见里面围满了医生护士,正在紧急抢救。
胸口大痛,锦兮捂着嘴一下子没了声音,只剩浑身抑制不住的颤抖。
身后,走廊里又有人走来,大概是感受到异于平常的凝重气氛,几人快步抢上前。
“锦兮!”江寒临急声喊了声,悲伤沉重笼罩的女孩儿转过身来,扑进他怀里,“外公……外公正在抢救——”
汪桂芬站在病房门口看了看里面,瞬间泪如泉涌,想要冲进去被江北儒拦了住:“冷静点,不要打扰医生……”
平日里那般雍容华贵的高官夫人,此时同样哭倒在丈夫的怀里。痛失亲人的悲楚,再强大的人也无法承受。
江北儒护着妻子,看着病房里的一幕,心知老爷子这一关怕是过不了了。
撑到现在,就等两个孩子回来,孩子们回来了,该交代的都交代了,那口气也就撑不住了。
病房门打开,主治医生脸色沉重地摘下口罩,万分歉意地道:“江高官,我们尽力了,老人家寿终正寝,面容很安详。”
☆、第904章 男人有泪不轻弹
医生让开,走廊里等候的亲属们立刻全都进了病房。
汪桂芬扑上前,跪倒在老爷子身侧,一声一声呼喊着,怪自己不该回去,怪没看到老父亲最后一面。
锦兮悲痛的同时,看着这一幕才真正体会到雷师兄说的——夫人这些年一直活在悔恨之中。
对汪桂芬来说,跟父亲几十年的恩怨终于化解了,她肯定盼着还能多尽尽孝心的,可何曾想老爷子说走就走了。
要说谁心里更痛,她这个做女儿的肯定最痛。
江寒临站着不动,两行热泪悄无声息落下,锦兮转头看着他,头一次看到他悲伤成这幅样子,悲伤的心情又加了几分心疼。
轻轻碰了碰他,朝床边示意了下,江寒临明白过来,高大修长的身躯好似被外公去世的伤痛压弯了些,连步伐都那么滞涩缓慢。
“妈,起来吧。”终于,江寒临走到母亲身边,扶着她的肩膀安慰。
江北儒同样猩红着眼,走上前从另一边扶起妻子,“桂芬,别这样,医生都说了,爸走得很安详。”
锦兮看着一家人抱在一起,突然觉得自己站在这儿有点突兀,便转身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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