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恐怕早已把我当做父亲的替代品了吧。
我和父亲有许多地方相似,外貌,性格,头脑,甚至是兴趣爱好。但我和父亲不同,我关爱着母亲,照顾着这个家,我是母亲的保护者,对她来说我更像是她理想中的丈夫的形态,而不是单纯作为她的儿子,作为像惠梨奈一样的存在。
也许这就是为什么母亲要伤害惠梨奈,却从不伤害我的原因所在。
母亲需要被呵护,需要被爱,她无法承担照顾他人的责任,惠梨奈在她眼中是不堪忍受的负担,是多余的累赘,因为母亲已经丧失了去爱父亲以外的人的能力。
母亲爱我,就像爱父亲那样。所以她企图掌控我,企图在我身上找到安全感,而一旦当她觉得失去了那种安全感,她就会以死来威胁我,就像以此来挽留父亲那样。
“妈妈……这样下去不行……”
母亲病了,我治不好她的病。无论我有多么像父亲,我始终都不可能成为真正的他。我不能让母亲死,我也不能让惠梨奈死。只有医生能救母亲,只有药物能救母亲,如果不想办法救母亲的话,如果下一次还发生这种事的话,如果我回来得再晚一些的话……后果将是不堪设想。
“去医院吧,妈妈……我陪你去医院……我们去看医生,让他们把你的病治好,然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耷拉着脑袋,万分疲惫地说出了这些话。
即使知道去医院会有被发觉不对劲的危险,我还是必须要冒险一试。否则这样下去,母亲的情况不但不会好转,还会变得越来越糟。
“不,不……我绝对不去医院!”
听到我的话,母亲激烈地摇起了头,她哭得很厉害。
“妈妈错了,都是妈妈的错,我保证再也不会做那种事了……我不想去医院……”
“可是妈妈,你病了,你自己也知道你需要看医生……”
“别,别,别把我关进医院里去……比吕士不是说过要保护妈妈的吗?比吕士是妈妈最喜欢的孩子啊,是妈妈的宝贝,妈妈的心肝……”
母亲一边哭,一边用手摸着我的脸。她的话,和她抚摸我脸的那只手的温度,都狠狠刺痛了我的心。我感觉我的胸口被捅破了,那里正在一滴一滴地淌血。
“我想保护你,我想保护你和惠梨奈胜过一切,可是我……”我痛苦地闭起眼睛。
可是我没有选择。因为我自己也还只是个孩子,有很多很多事情我做不到,尽管我尽了最大的努力,可现实永远能轻易打垮我的努力。
“妈妈,你能跟我保证吗?”我紧紧握住母亲颤抖的手,“你能跟我保证再也不伤害惠梨奈,再也不伤害你自己了吗?……我需要你的保证,我需要你和惠梨奈都好好活着……”
因为除此以外,我已一无所有。
母亲哭着点了头。
“我保证,我保证……我保证……”
最终,我并没有带母亲去医院。
我独自来到医院,谎称自己可能患了抑郁症,然后顺利见到了心理医生。
未成年人在没有监护者陪同的情况下有许多事情不能完成,我很担心医生会不愿意开药给我,或是很简单地就看出我是在假装。但是意外地,我所担心的事一件都没有发生。
跟那位年纪稍大的医生聊过之后,他竟然表现出非常同情我的样子。
“你小小年纪,却很辛苦呢。和我遇到的其他同龄孩子不同,柳生君更像个大人,更坚强懂事,我相信你一定有机会好起来的。”
说完,他就给我开了药。
拿着写有“患者名:柳生比吕士”字样的药袋,我蹒跚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头顶的太阳异常耀眼,明明是冬天,炽热的光却照得人仿佛要融化掉般的温暖。
每天早上当我醒来,看到太阳从窗外冉冉升起,我都会觉得这或许就是痛苦终结的最后一天。
但我错了,太阳每天都在升起,落下,升起,落下,周而复始,从不停止。我终于明白了我的痛苦永远也不可能停止,就像太阳每天照常升起那样,它只会越来越庞大,越来越黑暗,而绝不会就此消失。
如果太阳不再升起来就好了。如果明天不会到来就好了。
如果一切就此终止,地球停止转动,生命走到尽头,也许我的救赎才会到来。
我想那个医生并不是无法识破我的谎言,他是医生,他清楚地知道什么样的人才是病人,谎言是瞒不过他的。
我低头看着手里的药。
这些药是拿给妈妈吃的。但事实上,需要服用它们的人或许本来就该是我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亲爱的们~Toru来提前公布结局安排了(当然不是剧透XDDD)
像文案一开始写的那样,本文结局会以TE作为结尾,之后接上番外
【番外=多分支结局】:即在TE发生之后每个角色各自不同的结局【主要角色每人有一个ED】
相信又会是一种很特别的呈现方式~Toru会努力写的,敬请期待~\(^o^)/
接下来的一周又会进入勤奋模式,大家要多多关注更新喔~爱你们╭(╯3╰)╮
☆、第五十九章
生活是人人都要扮演的滑稽戏。——Jean Nicolas Arthur Rimbau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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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药后的母亲清醒的时间明显增多,也不再那么喜怒无常了。
但伴随着服药的副作用,母亲的手开始有一种神经质的抽搐性动作,常常在她自己无法控制的情况下抖个不停。
母亲很积极地说要帮我减轻负担,帮我做这做那,甚至还趁我没注意的时候真的帮我洗了衣服,又下厨做了饭。
在饭桌上吃着母亲久违的手制料理,我感动得几乎想要哭出来。多么熟悉的味道,多么怀念的味道,仿佛曾经那个温柔和蔼的母亲真的又回来了一样。但不经意的,我的眼神落在母亲的手上,那只诡异地颤抖着的手……却又在时刻提醒我母亲并不是真正痊愈了的人。
母亲还是会给我打电话,无论上课下课,上学放学,只要我一离开她的视线,她就像是找不到方向似的拼命给我打电话。
劝说母亲不要再给我电话已经没有用了,当然也不可能像之前一样直接把手机关掉,否则我难以想象被刺激的母亲还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难得母亲看起来有所好转,我想打电话也能成为一种互相确认安好的方式。母亲可以通过给我打电话找到她的安全感,我也可以通过母亲的电话确认她的情况正常。
只要能给我打电话,母亲就能维持一种相对平稳的心理状态——为此,我选择了忍耐。
父亲和母亲分居之后,母亲一直没有工作,家里的所有经济来源依然是靠父亲的收入维持。
每个月,父亲都会定时寄来一张支票给我们。尽管他本人从不出现,但父亲给的钱总是绰绰有余,所以我们的生活还是跟以前一样十分富裕。
母亲很少会去开邮箱,家里的信件支票每次都是由我来收的。我不知道为什么那次母亲会心血来潮想到去开邮箱,而且刚好就收到了父亲寄来的那张支票。
盯着那张支票和支票上父亲签名的笔迹,母亲幽幽地对我说:“鹰介好久没回来了啊。”
我愣了一下。已经多久没从母亲口中听到父亲的名字了?在我还很小的时候,母亲就已经在和父亲吵架了,她恨父亲恨得咬牙切齿,把所有跟他有关的东西都当成大忌,自然不可能把父亲的名字挂在嘴边。
但是,一切就从母亲收到那张支票起彻底改变了。
母亲突然开始念叨起了父亲,总是有事没事地就跟我说“你爸爸又出去鬼混了吧?他多久没回家了?你见到他了没?他跟谁在一起?”——尽是些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问题。
母亲的记忆好像忽然之间倒退回了他们刚刚开始吵架的那会儿,那时的母亲还没有歇斯底里,她只是又哭又闹,但还是会边埋怨父亲边出去找他。
“比吕士,你爸爸他不见了……我找不到他!”
有一天,母亲在电话里这样对我哭喊道。
这又是什么新招数?因为担心母亲的状态,我提前早退从学校赶回了家。结果母亲并没有做出什么出格举动来,她只是在我面前一直哭一直哭,非要我出去把父亲找回来不可。
“妈妈,爸爸他也有工作,他只是在工作而已……而且他已经不回家很久了,就算你要我去找他也……”
“骗人!一定是有狐狸精在勾引他,所以他才不回来!为什么,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他要抛下我们母子……”
母亲哭得我手足无措,那天她一直哭到了深更半夜。
我无法确定母亲的记忆到底是倒退了还是前进了,或许她这些年来一直压抑着对父亲的记忆,由这种压抑所带来的扭曲导致了她通过伤害惠梨奈来找到平衡。而现在,惠梨奈不再是她的目标了,母亲的记忆透过那张支票上的字迹复苏了,所以她再度开始寻找父亲了。
那之后,母亲每天的任务就变成了到处寻找父亲。
她趁我不在家的时候独自出门,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来走去,迷路了,甚至忘了自己是出来做什么的时候,她就会给我打电话,于是我又不得不翘课匆匆赶过去接母亲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