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对儿幸福的怪物 (夜惊鸿)

　　她到底是怎么了？
　　王爽在沙发上坐下，拿出手机来拨了个电话，等到那头接了，王爽把电话给小女儿，眼神示意顾雪柔自己跟顾雪莹讲。
　　顾雪柔一点儿没客气啪地一下就把电话挂了，她跟顾雪莹没什么话好讲，感情没到嘘寒问暖那个份儿上。她心里奇怪，顾雪莹好端端地活着呢，没灾没难的，妈妈干嘛要说顾雪莹出事儿？
　　王爽看着顾雪柔，她自己也跟顾雪柔不亲，想要数落这个小女儿的不懂事都没有立场，只能深深地叹了口气。
　　顾鲲鹏盯着王爽，盯了一会儿，他突然问道：“小莹出什么事儿了？”
　　顾鲲鹏一脸的关切让王爽有些感动，这就是血浓于水啊，多少年不联系的女儿，一听说她出了事儿做爸爸的也会急成这个样子！
　　她把顾雪莹的事情跟顾鲲鹏和顾雪柔说了，话虽然说得很长，但最终就归根于一句话：顾雪莹为了让王爽免于牢狱之灾，把前途大好的自己搭进去了。
　　原来王爽这些年一直给巴旭东和一个叫张世文的人洗钱，但在最开始的几年她并不知道这就是洗钱。她只知道自己那个公司老总当得特别便宜，也没看见自家公司生产什么东西，也没看见自家公司卖出什么东西，合同虽然签了一个又一个，公司账面上走账走了几千万，但是她愣是一纸箱的货物都没有见过！就这样既没有投入也没有产出的皮包公司，自己一个挂名的老总竟然也能拿一百多万的年薪，她还特别得意地以为这是巴旭东为了讨好她，所以才白开个公司给她玩的。
　　等到她明白过来这是蹲监狱甚至可能掉脑袋的违法活动时，一切已经来不及了，她根本没法收手，抽身更是想都别想。她自己跑路一走了之容易，可是那会儿顾雪莹已经开始出道了，她整天在台上晃，巴旭东还好说，那个张世文是走白道反面的，惹了他，顾雪莹被胁迫甚至被毁了都有可能发生！所以王爽就撑着，提心吊胆地撑着，直到撑不下去了，公安开始调查巴旭东的公司时，顾雪莹才发觉母亲干了什么好事儿。
　　顾雪莹一句话都没有怪她妈妈，她只丢给她妈妈这个小房子的钥匙，告诉她躲在里面不要出来。然后在王爽躲着的空档里，顾雪莹不知道通过什么关系，竟然找到一个据说在黑白两道呼风唤雨的人物，求那个人给王爽疏通关系，开脱罪责，为此她不但付给原公司一笔天价违约金，还搭上了自己前途看好的演艺生涯，成了那个男人旗下公司的一个艺人。不过这都是表面上，实际上顾雪莹就是那个年纪比自己爸爸还大的人的禁脔，而且已经当了三年。
　　顾雪柔听明白之后，厌恶眼前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妈妈厌恶到无以复加，她恶狠狠地看着王爽，如果她不是她母亲，她真想现在就上去扇死她！
　　顾鲲鹏也明白了，他沉了脸，闷声闷气地问：“小莹在哪儿？我去带她回来。”
　　王爽擦着眼泪摇头道：“那不是办法，小莹签的那个合同，要是一走了之就是上千万的违约金。”
　　“那咋办？那就眼睁睁看着咱孩子被人糟蹋吗？”顾鲲鹏急得眼睛都红了，他的闺女这么被别的男人控制住，像个妓/女似的，想想他就心疼。
　　王爽看顾鲲鹏着急了，她心里难免自愧，如果不是她连累，以顾雪莹的资质哪至于混到今天这个下场啊？她王爽这半辈子混迹风尘，识人多矣，至今她看自己的大女儿还是认为顾雪莹是她所见过的女人中最牛X的！没有之一。
　　“她现在在那个人开的夜场唱歌——”
　　“夜场唱歌？”顾鲲鹏急了，妈的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他的女儿，他从十六岁自己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就抱在怀里的女儿，成为夜场歌女了？
　　王爽惭愧地低下头说：“小莹性子犟，不爱伺候人，怎么可能老老实实地被男人金屋藏娇呢？每次打电话虽然她自己不肯说，可我猜她其实吃了很多苦头，但不肯服输就是了。”
　　可是再不肯服输又有什么用呢？王爽在心里暗暗地想，顾雪莹为了救自己签了十年的合同，不肯乖乖当人小老婆得罪了大老板，在本该大红大紫的年纪里，被雪藏被封杀，只能在没有多少观众的夜场里唱歌，她再牛X又有什么用呢？
　　你可真是个丧门星！顾雪柔看着她妈妈王爽，真想破口骂她这么一句，话到了嘴边，看到她妈妈脸上簌簌而落的泪水，又咽了回去。不同于自己，王爽对顾雪莹是真好，从小就捧在手心里的那种好，发生这种事儿，王爽应该是比谁都难过了。
　　现在怪她一点儿用都没有！当初顾雪莹选择留在王爽身边，姐姐那么猴精的一个人，难道会不知道她早晚会被母亲连累？
　　“那个夜场在哪儿？”顾雪柔问。
　　“在老海儿那边儿的岛上。”王爽答，一边说一边抬起头看着顾雪柔道：“你不准去找她！那个地方不是你一个小女孩儿应该去的！”
　　顾雪柔长这么大，被她妈妈这么关心的次数，一直巴掌都数的过来，可惜她早就过了妈妈给点儿甜头就感动得整晚整晚睡不着的年纪了。但她爸爸扛不住事儿，她不想让爸爸操心姐姐之余，还要担心自己。
　　她得偷偷去见顾雪莹！不过她才不是因为担心才去看她，她就是想瞅瞅顾雪莹现在到底惨成什么样儿了？
　　因为顾雪莹这件事儿，顾鲲鹏的心思暂时都不在离婚上了，当天晚上他带着顾雪柔回了旅社，第二天他把旅社的房间退了，让顾雪柔去她妈妈那里住几天，他说他要去找顾雪莹，把女儿带回来。
　　顾雪柔答应了，等他爸爸前脚走，她后脚就跟着他爸上了车子。去老海的通勤车两个小时一趟，她买了跟顾鲲鹏一趟车的车票，上了车就坐在她爸的后面。顾鲲鹏从上了车就心事重重地看着窗外，根本连身边儿坐的人长什么样儿他都没留意，更别提注意到顾雪柔了。
　　老海那边儿是开发区，本省大力营造的文化娱乐旅游胜地，沿着老海的码头坐船甚至能到对面的公海上去赌博，这一条就吸引了北边几个省的人过来玩，带动了这边儿的旅游娱乐产业。顾鲲鹏下了车子联系了顾雪莹，然后打了个出租车走了，顾雪柔打了个车跟在后面。
　　半个小时之后，时隔九年，她再次见到了顾雪莹。二十二岁的顾雪莹美得惊人，五官张扬利落，顾盼之间明明高冷不善言笑，但就是给人一种风情万种之感。顾雪柔一眼就看见了顾雪莹手腕上戴着的那串桃核手链，都这么多年了，她竟然一直没有丢吗？
　　她远远地看着顾雪莹和爸爸坐在咖啡馆的露天座位上聊天，听不清他们聊的是什么，但是看样子顾雪莹很能说，刚开始落座的时候顾鲲鹏还一脸焦急担忧，跟顾雪莹聊了十几分钟之后，顾鲲鹏神情平静下来，后来就看不出一丝焦急的神色了。
　　顾雪柔一直等了两个小时，顾鲲鹏才走了，走出没多远，座位上的顾雪莹突然起身追上顾鲲鹏。只见顾雪莹从包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塞给顾鲲鹏，顾鲲鹏接过摸了一下，说什么都不肯要，不管顾雪莹怎么坚持，顾鲲鹏依然不肯拿。他还伸手拍了拍大女儿的肩膀，像是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顾雪柔留在原地，看见顾雪莹起身，她跟在后面。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将近十五分钟，来到一个小区，顾雪莹走了进去，顾雪柔想要跟进去，门口的保安不让，急得顾雪柔指着前面不远处的顾雪莹说道：“那是我姐。”
　　保安不信，非让她拿电话给顾雪莹打电话，不然不放她走。
　　顾雪柔气得直跺脚，要是能打电话她还费劲藏起来跟着顾雪莹干嘛啊？她说不清自己这么做的理由，她只是觉得心里很担心，担心得不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她就没法冷静下来的程度。她爸爸不了解顾雪莹，所以才会被狡猾的顾雪莹三言两语就骗了，而她则懂她，她知道顾雪莹这个人越是活得苦逼，脸上笑得越是灿烂，她从小就擅长装大尾巴狼！
　　实在进不去，顾雪柔就在门口呆着，她坐在便利店外面的椅子上，眼睛一直盯着小区大门口，盯了将近两个小时，肚子就饿了。她一贯饿得快，吃得也比别人多，打小就爱吃肉的习惯至今也没改掉。可她没什么钱，舍不得买二十块带肉的便当，只能掏三块钱买了个面包干巴巴地抱着啃。啃了一半儿，她眼前突然一亮，就见顾雪莹背着个大包从小区里出来了，她身上还跟白天一样穿着朴实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但是发型却变了，喷了紫色的染发剂，蓬乱的一大团，像个女流氓似的。
　　顾雪柔跟在后面，一路跟进了本地最大的夜场，真的特别大，只进了个外场她就失去了顾雪莹的踪影，内场她进不去，场馆的人一看她的打扮就伸手要身份证，还指着“未成年人禁止进入”的牌子对她说：“看那儿！认识字不？”
　　么的刚刚明明进去好几波比自己矮的，怎么偏偏就拦着自己？顾雪柔在心里愤懑地想。这破地方一看就是酒池肉林声色犬马的烂地方，不是顾雪莹在里面，谁稀罕进去？
　　她躲在一边儿看了好半天，天色已经黑了，破地方越黑人越多，灯光也跟着五颜六色地不正经，什么越夜越美丽的招牌也跟着亮起来。她想到顾雪莹在里面不定干什么呢，心里就一阵焦急，手仿佛不能自控地出了冷汗。她心里明白其实她就算进去了又能干什么呢？她能救出来顾雪莹吗？那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