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对儿幸福的怪物 (夜惊鸿)

　　“如果不能考上清大，我就复读。”杜清雨对所有劝自己修改志愿的人，只有这一句话。
　　那是一个漫长又炎热的暑假，热得人仿佛要窒息。顾鲲鹏为了给杜清雨积攒上大学的学费，酷热的天气里依然打着两份工。爷俩租住的房子没有空调，顾雪柔被热得满脑子痱子，痒得她受不了，有一天脑子一犯浑干脆自己跑到理发店，跟师傅说给自己剃个光头。
　　她从理发店出来，天空开始落雨，雨越来越大，她迈动大长腿顶着个光头往家跑，快到家里所在的单元门口的时候，就听见一个人大叫着自己的名字，她抬起头，看见杜征宇站在门口。
　　“你咋来了？”从暑假放假之后，杜征宇跟她就很少见面，他们都很小心翼翼地减少接触，不想节外生枝。
　　“我姐考上清大了！”杜征宇大叫。
　　顾雪柔眼睛一亮，也高兴得跳了起来，天哪，清雨姐姐也太厉害了！我的个老天，她还以为只有江孝文那样的天才才能考上清大呢，想不到自己认识的人里还有跟江孝文一样厉害的人存在！
　　全家听到这个消息都特别高兴，这三个月来忍着耐着不就是为了今天吗？所有人因为这个喜讯，对顾雪柔闪瞎人眼的光头都一笑了之，只有杜征宇不时地拿眼神看着光脑袋的顾雪柔，然后嘿嘿地笑个不停。
　　“笑啥啊？”顾雪柔被杜征宇笑烦了，大人都高兴地商量杜清雨开学的事情去了，她跟杜征宇没事儿，就躲在屋子里玩，现在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时候，一家人再也不用像杜清雨没有高考之前那样藏着掖着不来往了。
　　“没笑啥。”杜征宇说，一边说，一边用眼睛不停地看光头的顾雪柔，然后突然笑了一下说道：“你光头还挺好看。”
　　“切，我不好看过吗？”顾雪柔心情好，想到以后又能一家人在一起了，爸爸不用孤单一个，自己也有好朋友征宇在身边，就特别高兴。
　　“没有。”杜征宇低头笑，脸不知道怎么红了，有点儿小声地说：“你一直特别好看。”
　　顾雪柔大言不惭地说了句那当然，话音方落，就听见外面咣地一声响，好像什么东西掉在地上了，然后是李丽像是在哭的样子，声音颤抖着说：“你这是干什么啊？”
　　顾雪柔和杜征宇互视一眼，心中都闪过一个念头：难道是王爽又打上门了？
　　他俩一起下地，跑了出去，却看见客厅的地上站着三个人，顾鲲鹏，李丽，和杜清雨，并没有王爽。顾鲲鹏和李丽全都看着杜清雨，顾鲲鹏脸上是一脸的震惊，李丽则是震惊加上失望，眼圈儿都红了，盯着对面一脸坦然的杜清雨。
　　“怎么了？”顾雪柔受不了爸爸这个样子，她从七岁就开始照顾她爸了，在她心里她爸爸其实跟个毛头小孩儿没区别，她看不得她爸受委屈。
　　顾鲲鹏没说话，只是看着杜清雨，那眼神仿佛一颗心被利剑狠狠地扎了一下似的。
　　“我刚刚提议我妈跟你家叔叔分开。”杜清雨对顾雪柔说道。
　　顾雪柔惊讶地看着杜清雨，一时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我说了，如果你们俩不分开，我就再也不会回这个家，我就当我自己没有妈妈，也没有弟弟，从今以后就我一个人。念得起大学我就念，念不起我就辍学打工。”杜清雨看着她妈妈，说的每句话都是当母亲最害怕听的。
　　李丽眼泪终于流了出来，最糟糕的长夜熬过去，她以为终于柳暗花明了，以后这半辈子再也不用孤单一个人了，哪里想到自己的女儿会在这个时候给自己出这样的难题？
　　到底是为什么啊？李丽用流泪的眼睛看着女儿，想要个说法。
　　“叔叔没有离婚，不是吗？”杜清雨看着她妈妈说道：“你一直用小三的身份跟他在一起，有考虑过我跟征宇吗？你知道这三个月我在学校里被人说成什么样子了吗？”
　　“可你就要去帝都上学了啊？以前的事情……”
　　“你以为离开就能解决吗？你知道我同学里有多少跟我上了同一所大学吗？那个大学里的同学，如果听说我有个做小三的母亲，你让我怎么在人前抬头？”杜清雨声音冰冷地说，她平时总是一副柔和沉静的样子，这会儿眼神里的温柔消失，屋内的几个人才发现这个杜清雨其实是个这么冷静的人。
　　“那——那我让你顾叔叔离婚，行吗？”李丽胆战心惊地问，她不想跟顾鲲鹏分开，真的不想。
　　“当然不行。”杜清雨一点儿不给她妈妈念想地拒绝，不留丝毫余地，“你也看见那个王爽的厉害了，我不觉得叔叔能离婚，就算能离婚，那个女人也会把离婚的责任推到你身上，我不想你再跟那个女人打交道。你要是同意我的话，我们一家三口这就走，一起去帝都，不然你就当没有生过我，死活随我去。”
　　杜清雨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进了自己的屋子，还反手锁上了门，再也不肯出来了。
　　顾雪柔呆呆地注视着那个紧闭的门，简直难以想象刚刚自己见识到的冷心冷肺的女孩儿是清雨姐姐。这——这跟平时的她反差也太大了，到底哪个才是真的她啊？
　　她读清大，她去帝都，她明明要开始一段全然不同的崭新的人生，为什么非要拆开自己爸爸和李阿姨呢？谁爱说三道四就让那些人说去呗，难道那些人的流言比自己妈妈的幸福更重要吗？
　　李丽哭得浑身颤抖，无法可想。顾鲲鹏更是无奈，杜清雨刚刚那句话每一句都特别伤人，他无力跟王爽撇清关系本来就够窝囊的了，这会儿让一个十七岁的女娃娃当面挑明了，更让他觉得窝火。
　　更何况，杜清雨的意思是就算自己跟王爽离婚了，她也不许李丽跟自己在一起，这是摆明了看不上自己的意思了。他一个堂堂大老爷们，干嘛非要干作孽拆散人家母女这种天打雷劈的事儿？李丽供养了一个清大的高材生女儿有多不容易，有多为这个女儿自豪，别人不知道他还不知道吗？
　　散了就散了吧，这么好的女人，找个好男人还不分分秒秒的事儿，自己搅和人家母女分崩离析的，以后也没什么痛快日子可言，何必呢。
　　顾鲲鹏跟李丽挑明了自己的意思，看李丽虽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但是也没出口留自己，心里也明白了她的选择。他心里特别难受，但挺爷们地忍住了，心里倒也没怪李丽，还从自己打工的积蓄里拿出五千块钱给了她，就当是给杜清雨读大学的红包。
　　他一脚踏出李丽家的门，就把一腔怒火喷到了明明人在千里之外，还能掌控他人生的王爽身上去了。
　　他二话没说甩掉了手机卡，让顾雪柔也甩掉了手机卡，然后回到自己的住处收拾收拾包儿，就踏上了再一次出走的旅途，只不过这一次跟上一次一样，他再没丢下女儿，而是一手拉着行李，一手拉着女儿，向着王爽找不到的城市进发。


第59章
　　顾雪柔站在起跑线，眼睛眯起，盯着一百米外的终点线。这是今天的最后一场比赛，她拿到第一名之后，就可以确保自己以体育特长生的身份进入崖顶山市重点中学，而不必参加中考。
　　一同站在起跑线上的选手有八个，她自己并不知道自己现在杀气腾腾的眼神儿看上去有多渗人，一旁的选手本就跟她实力相差悬殊，这会儿更是看了她一眼，就往她远了的方向挪了挪。
　　发令枪响，她第一个冲了出去，十年前她跑起来像只下山的小母老虎，现在长大了的她大长腿甩开，跑步的姿态兼具鹿的优雅与豹的迅捷，看上去漂亮多了，她跑到一半儿的时候，就已经将所有的对手远远地抛在后面，毫无意外地，她得了第一名，拿到了对她和顾鲲鹏来说都至关重要的保送名额。
　　顾鲲鹏今天特意请了假，赶过来观看女儿比赛。这会儿看了女儿拿了第一名，他兴奋得从看台上站起来，冲女儿使劲儿招手。
　　五年前他带着顾雪柔离开深市，搬到这个北方的五线小城，重新办了手机卡，重新找了份工作，为了不让王爽找到父女俩，这五年里他们没有跟任何人联系。
　　顾鲲鹏外表还跟五年前一样稳当帅气，眼角多了的皱纹丝毫没有减弱他的颜值，反倒比愣头青的时候更招熟女喜欢了。这五年里他陆陆续续地交了一些女朋友，但是因为带着个女儿，同时他没离婚不是自由之身，所有的恋爱都在进行了一段时间后无疾而终。后来他被这些光开花不结果的恋爱弄得心灰意冷，对再找个伴儿这件事儿就不太上心了，以纯耍流氓为目的的谈女朋友也不谈了，现在是地道单身汉一个，守着女儿顾雪柔，躲着王爽，要是不考虑到父女俩穷得叮当响，日子过得倒也不错。
　　顾雪柔这个冬天也将十六岁，身高从当年的小不点儿长成了高个子大姑娘，足足一米七二，一张脸长得特别像她爸，简直一模一样，配上她贴头皮的短发完全就是个少年。就是她的神情不太讨喜，尤其是眼神儿，带着劲儿劲儿的神气，跟当年她是个胖墩儿万人烦的时候挺像的。
　　“走啊，老爸带你去吃好吃的。”顾鲲鹏看女儿冲自己走过来，就大声喊，他不怎么存钱，因为这个城市的工资太低存也存不住，还不如都给女儿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