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待颜溪回答,她便自顾自的说起来:“要我说啊,林阿婆对你那是真的好,连鸡蛋这么好的东西都舍得拿出来给你吃,别人家只怕是连亲孙女都没有这种待遇呢。平时吃惯了细粮,现在再吃这么粗糙的饭菜确实是不怎么吃得下去。但这事一说吧,你还真的得感谢我,当初要不是我同你换了住处,你跟林阿婆的关系说不定还没有如今这么好呢。”
一听李彩萍说的这些话,正安静吃饭的张果果气得腮帮子都鼓起来了,颜溪以眼神示意她先别说话,转而面带微笑的对李彩萍说道:“阿婆是个老好人,这点大家都知道的。我在阿婆家住了这么久,阿婆不仅没有嫌我麻烦,还对我多有照顾,我心里比谁都要感激她。上次是因为我病了一场,阿婆见我身子虚,才好心的煮了鸡蛋给我吃。要说起来,能遇到像阿婆这种心善的老人家,我确实是应该要感谢你。不过,话又要说回来了,你现在能和杨队长一家人相处得那么融洽,还能和杨队长的女儿关系好得情如姐妹,也得要感谢一下我的,毕竟当时也是因为我同意了和你换住处,你才能住到杨队长家里去,是不是?”
李彩萍还是头一次听见颜溪说这么长的一段话,若是她言辞尖锐,语气不善,她或许还能找出话来反驳,可偏偏她说话的时候还一副笑眯眯很和善的样子,言语不疾不徐,客气礼貌,友好的态度把人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李彩萍反被将了一军,脸上讪讪的笑了,摆手道:“哎呀,看你说的,什么谢不谢呀,大家都是女同志,平时就应该团结友爱互帮互助的,干嘛要这么客气……唉,先不跟你说了,我吃完饭该去洗盆了,你们俩慢慢吃啊。”说完话,人一溜烟的就跑了。
颜溪哂笑了一下,继续吃饭。
其实她跟李彩萍之间并不存在什么矛盾纠纷,勉强来说只能算是一点意气之争,而且还是李彩萍单方面的想法。
当初刚来到生产队的时候,被安排住进林阿婆家的人本来是李彩萍,而颜溪一开始则是被安排住在生产队队长杨友林的家里。但因为李彩萍心里不满意这种安排,后来就私下去找颜溪调换过来了。
这事的起因还跟林阿婆有点关系。
林阿婆家里如今就只有她一个老人家,她的丈夫在很早的时候就去世了,唯一的儿子结婚不到两年也走了,没隔一年时间她的儿媳妇就改嫁了别人,但好在还给她家留下了一根独苗苗。等她含辛茹苦的把孙子养大成人后,孙子又去了很远的地方当兵,到现在已经有五六年时间没有回来过,几乎是一点音讯都没有。所以大家都怀疑她的孙子有可能也早就死在战场上了。
于是生产队里就有了些谣言,有人觉得林阿婆命太硬,她的丈夫儿子孙子就是被她克死的。
李彩萍当初刚一来这里就和一些社员打好了关系,在听说了那些谣言后死活不肯住进林阿婆家里。另外一个原因,也是因为她早早就盯上了杨队长家。
说到底是私心作祟。
一个生产队队长跟一个命硬会克死人的老人家相比起来,哪个对自己更有益处,只要稍微有点心眼的人都会选择前者,于是李彩萍这就把主意打到了颜溪的头上。
原主本身就是个不太会说话的人,即使心里不愿意,也不知道怎么拒绝别人,所以事情到最后就变成这样了。
而李彩萍自从住进杨队长家里后,就时常会在其他知青面前炫耀,说她跟杨队长一家人相处得如何融洽,说她跟杨队长的女儿关系如何要好,那些人听了在羡慕的同时,自然就觉得颜溪太傻,放着好好的大队长家不住,却要住到一个上了年纪的阿婆家里去,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偶尔听到别人这么说时,颜溪只是笑笑,对于她而言,反而很庆幸原主最后答应李彩萍的要求住在了林阿婆家。
据说杨队长家中有十多口人,住宅其实并不算宽敞,李彩萍到现在还是跟杨队长的几个女儿挤在同一间屋子里住。这哪像她在阿婆家一个人住一间屋子,即自在又宽敞。每天还不用应对那么多人,避免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和尴尬。
这样的结果双方满意,本来也挺好的,然而人心就是那么复杂。
刚穿来的那几天,林阿婆每天早上都会给颜溪煮一个土鸡蛋,因为知道果果上午上工老是会饿肚子,所以有一回颜溪特意把鸡蛋留给了果果吃。结果不小心就被李彩萍瞧见了。
颜溪当时也没有多想,谁知道这么一个鸡蛋的事,竟然就被李彩萍记下来了。打从那天开始,李彩萍时不时的就要拐弯抹角的酸颜溪两句。
颜溪本来不想跟她计较,可有些话听了真是怪让人不舒服。
“颜溪,你刚才干嘛不让我说她?”张果果气鼓鼓的说道。她早就不想忍李彩萍了。
颜溪笑道:“没那个必要,你看我一个人不也能说得过她吗。”
小人难缠,尤其是这种心眼子太多的人,沾上了这种人也是一种麻烦。
见果果的嘴巴还在那儿翘着,颜溪便又逗她:“好啦好啦,下次我说不过她的时候,一定找你帮忙行不行。”
“这还差不多。”张果果轻声哼了一下,又嘟囔:“有些人就是见不得别人比她好,真是讨人厌。”
李彩萍这回自讨没趣,心里头正暗暗气着呢。等走出食堂见着蒋媛拿了盆装了水在外头洗碗,她那难看的脸上立即又转了笑脸,一脸殷勤的道:“蒋媛姐,你今天这么早就吃完饭啦,要不你把碗筷搁在这里,我帮你洗吧?”
可惜蒋媛并不领情,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反而不客气的嘲讽道:“我爸妈就生了我一个女儿,我家没那些多余的姐姐妹妹。”
“……”李彩萍顿时笑不出来了,脸上那个僵硬的表情显得格外滑稽。
等到蒋媛洗好碗走人了,她才对着蒋媛的身影忿忿不平地道,“我呸,冲我神气什么呀,现在还不是在倒贴乡下的泥腿子……”
自那天牛棚的事过后,蒋媛后来又接连去找了邵正东好几次,他们两人说了些什么,外人并不知晓,只是听说邵正东对蒋媛的态度一直很冷淡,所以蒋媛倒贴邵正东的事才这么从一些女知青嘴角传了出来。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蒋媛好像被其他女知青孤立了,其实与其说是被孤立,倒不如说是她自己把自己排在了知青的圈外。
颜溪发现自打她来了这里以后,蒋媛就一直是一个人独来独往的,除了会去找邵正东,对其他人都格外的冷淡。
听以前的事听得多了,颜溪偶尔也会琢磨,蒋媛是不是遭遇了什么奇怪的事,前后的变化才会这么大。
不然无缘无故的实在说不过去。
不过她暂时还没有往重生这样的事情上去想,在她看来,穿越已经是非常不可思议的事了,没想过有的人还能重生。
然而,没过多久,颜溪的一些想法就被颠覆了,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大家才终于知道蒋媛当初警告周丽雯时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变故来得就像龙卷风,打得周丽雯一个措手不及……
第10章
那天是个下雨天,生产队的人都没有上工。
颜溪闲着没事干,上午待在家里和林阿婆一起做炉子。虽然穿来这个时代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是在生活上颜溪还是有很多不习惯的地方。
比如他们平常烧菜做饭的大黑锅还要用来烧水,尽管说这个时候生活贫苦没有什么油腥味,可一想到喝进肚子里的开水和洗澡用的水都是来自同一口黑锅,颜溪便一度适应不了。
刚开始那些天她都是用的井水,但是井水很凉,时间久了会对身体不好,林阿婆在知道她用冷水洗澡后,便临时在后院给她架了一口锅,专门用来烧水的,不过因为烧火不是很方便,所以趁着当天有闲工夫便又重做了一个炉子。
炉子是用废弃的铁桶做的,非常简易,也很方便。颜溪试用了一下觉得还可以,就是烧柴的话烟气会有点大,而且铁桶烧久了会很烫,人不能离得太近。以前听别人说烧炉子的人大多都很黑,颜溪觉得跟人的肤色无关,估计那都是被烟给熏的。
炉子做好的时候,果果突然跑来阿婆家里找她,跟她说知青点那边出事了。
正确点的说应该是周丽雯家里出事了,因为周家被打成了右/派份子。
在这种敏感时期,右/派是被批判为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叛徒、内奸、公/贼。而一旦被打入此行列,那罪名就意味着非常大了。
周家这事不仅上了报纸进行全国通报,上面甚至还下发了文件到蓝麒公社。
据说,周丽雯的父亲因不服判定,在进行反抗时就已被执行了枪决,而周家的其他人也全都因此倍受牵连。周丽雯的母亲和大哥都被下放到了西北最艰苦的地方进行劳动改造,周丽雯的二哥虽然人在部队,但也同样受到了很大的影响。而周丽雯……
可想而知的,作为“黑/五类”,她的下场也是好不到哪里去。
颜溪始终都记得周丽雯当时在知青宿舍里那副崩溃到歇斯底里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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