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现在正坐在驶往金州的轮船上,问卫老爷:“皇宫里真有那么多好吃的?”
因为梦境的危机已经过去,江月儿又开始坐轮船了。
卫老爷没说话,福寿嗤笑一声:“江小姐,您看您说的,皇宫是哪,那得有多少好东西啊,您还怕皇宫没有好吃的?”
福寿现在想转了:这江小姐跟他八字不合,她不待见自己就算了,还是一心一意伺候好他的老主子吧!
江月儿浑然没有土包子的自觉,反驳道:“皇宫再好,有我家的莲藕吃,有我家的菱角吃,有我家的莲子吃吗?”
福寿:“……”还真没有。
江月儿哼他一声,闷闷进了船舱,找到她爹的舱房,愁道:“阿爹,我们一定要去京城吗?”
江栋心里叹口气,道:“不去京城怎么办?梁王在京城还能有所顾忌,万一真等他知道了我在杨柳县,他就是带着兵灭了我们全家,只要做得好,连消息都透不出来。”
真正的理由是不能同她说出来的了。
卫老爷同月丫儿现在处得不错,万一被她知道了真正的缘由,她一定会忍不住露出怨意的,那么,到时候卫老爷会采取什么手段强制她留下,就不是他能左右的了。
“可是,我们去京师,没有阿敬,也没有阿娘,还有什么意思呢?”
没错,因为顾敏悟尚在病中,即使阿敬还没有正式地被认回顾家,他也得留下来侍疾。两个孩子有生以来第一回被分隔了万里。
看见女儿闷闷不乐的样子,江栋不是不心疼的,但是,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只道:“不是说了吗?已经去信给你阿娘,她会跟我们在京师会合的。”
江月儿叹了口气:“阿娘什么时候到啊?我真的好想她和外公外婆。”
江栋摸了摸女儿的头发,笑了笑:“你想想,你现在走了,就不用面对阿芹了,不也挺好?”
江月儿略有些心虚地道:“我有什么怕的?我给她留了画稿的。”
江栋哈哈一笑:“留什么?石头精的故事吗?”
江月儿一囧:“阿爹你就别笑我了。”
江栋想起顾敏悟躺在床上,看他一幅接一幅地看江月儿画的石头精,那副气得被噎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就想哈哈狂笑:他跟顾敏悟同在京城住了这么久,两代祖父同朝为官,顾敏悟小他八岁,从小就是他同龄人的楷模,他从来没在对方脸上看到诸如“气急败坏,怒火攻心”的模样,十分新鲜。
江月儿以为她阿爹是在笑她江郎才尽,被她阿爹笑得终于恼了:“阿爹我不理你了!”一跺脚,回了自己的船舱。
江栋望着女儿离去的背影,轻轻一叹气:京城,京城将会有什么迎接着他们呢?
江月儿却没有江栋那么深的忧虑,回了船舱,她想起她跟阿敬在码头上分开时答应他的话,开始给他写信:“阿敬,今天我在船上吃了一种炝拌蟹,你知道吗?那蟹居然是生拌的……”
她给阿敬写的信也沿续了以往啰哩啰嗦的风格,吃喝拉撒睡,她除了出于小少女的羞涩没写过“拉”之外,一天里发生的大事小情都写在了信里。
到金州寄信时,那信厚得江栋都嫉妒了:“怎么给那臭小子写这么长的信?里面都是些什么东西?”
江月儿道:“就是我平时干了什么就写进去了啊。阿爹你要是不信的话自己看呗。”
她这么坦荡的态度让江栋舒服了一点,还是嘀咕一句:“以前也没看你给我写这么多。”
哦!阿爹是小心眼发作了啊!
江月儿嘿嘿一笑,声音甜甜地来安慰她爹:“以前都是在赶路,好辛苦的。我现在不是在坐船吗?每天那么多时间,我不用赶路了,肯定要多写点信啊。你看,我给外公外婆和阿娘的信也这么厚呢。”
江栋摸摸信封,终于不说话了。
从梅州到京师比从松江到梅州还远,江月儿记得,她坐了三回船,转了三回山路,在路上走了快两个月,才终于到了京师。
站在京城的大门口,江月儿抬着头,震憾不已:“这就是京城吗?好大啊!”
身边有人讥笑一句:“又是一个乡下人。”
江月儿虽然不觉得乡下人有什么不好,但这人明显是在笑话她,她想也不想,回击道:“又是一个狗眼看人低的家伙。”
“你这小丫头——”那人大怒,居然伸起了手臂要来打她!
江月儿没说话,她身前的两个卫兵迅速挡在她面前,喝道:“你想干什么?”
那人还怒道:“这小——”
他没说完话,被身边人一拉:“你不要命了?看看这是什么人?”
那人嘀咕一句:“什么人?还能是梁王府的人不成?”
江月儿把他的话收入耳中,见自己获了胜,也不与那人再计较下去,看前面的队伍开始松动,乐呵呵地爬上了马车,跟卫老爷笑道:“狐假虎威的感觉可真棒啊!”
卫老爷脸色好像不大好,听见江月儿的话,虎着脸道:“还到处瞎蹿吧?跟你说了,京城里到处都是贵人,别随便冲撞人。”
江月儿一仰脖子:“您可听见了?不是我冲撞他,分明是他冲撞我。再说了,我怕什么,不是还有您给我当后台吗?”
卫老爷常觉得,如果他不是生在皇家的话,他应该当个心性平和,不喜出头的富家翁才是最好。
江月儿这样的性格原本他并不喜欢,可人跟人投了缘,就是难说。
看见她得意的小模样,卫老爷也是一乐,只是跟平常的长辈一样,心里越是喜欢,越是要贬损几句:“别得意太久了,这京城里,我又不是一手遮天。”
江月儿瞪大眼:“什么?您别说来吓唬我,您的话都不管用了,那谁的话还管用?”
卫老爷神色阴沉片刻,又笑道:“所以说,让你别太猖狂,什么时候,低调点都不是坏事。”
江月儿本能地觉得目前车厢里的气氛有点危险,也不抬杠了,诺诺点头表示受教:“行,那我都听您的,咱们悄悄的进城,绝不出一声。”
卫老爷失笑:“让你低调点,不是让你去做贼,你这丫头,真叫人头疼。”
两人说笑两句,马车拐了个弯,停了。
车夫在外边说:“老爷,江家到了。”
卫老爷的神色严肃起来:“你家到了。我给你们的这队人你到哪都不能离了他们的视线,知道吗?”
说完,卫老爷又觉得他说了废话,就凭这丫头的运气,恐怕他该担心的是打她主意的那群人吧。
卫老爷离京这么久,他敢说,京里大部分的高官,以及与皇室亲近的勋贵肯定多少都知道了点消息。
这里头心思浮动的人可不少。
但他自从在金州遇到了这丫头,那些人就没有一个能到得了他身边。
总是以各种各样的理由遇灾,落水,掉陷阱。据内卫的消息,好像有一队人居然在平地里迷了路,跟他们生生错过了!
要说这里头没有这丫头那运气的功劳,卫老爷是一个字也不信。
江月儿却十分慎重:“行,我明白的。您刚回京,肯定有很多事忙着,过两天我去宫里看您。”
卫老爷失笑:这丫头说得,像她去的地方不是皇宫,而是她自家的菜园子似的。
不过,她这样随意亲近的态度让卫老爷很喜欢。
他示意福寿给她一块令牌:“那你可记得你的话,要是我发现你没来看我,到时候我可要找你的麻烦了。”
江月儿接了令牌,随随便便放到兜里,满口答应:“放心吧,我一定去的。皇宫里有那么多好吃的,我一个都还没吃过,不亏死了吗?老爷,到时候您可得让他们拿点拿手菜出来,别小气啊。”
外头,马车车厢被轻轻敲了两声。
“月丫儿,到家了。”江栋站外面听闺女叽哩呱啦说半天,像是舍不得走一样,生怕卫老爷一个心血来潮,跟她闺女说“你这么想吃,不如随我现在进宫吃个够”,那就完蛋了。
江月儿只好依依不舍跟卫老爷道了别,跳下了马车。
等江月儿一下马车,卫老爷的神色立刻恢复了原先的端凝如仪:“走,回宫!”
江月儿却站在自家大门前直咂舌:“我的天,这是我们家?这是首辅住的地方?”
眼前这宅子结满了蛛网,宅子上方的匾额掉了一半,几乎看不清上面写的“江宅”两个字。
江栋站在前面,亦是感慨万分:“是啊,这就是我们家,进去吧。”
上面挂着的大锁早就锈蚀不堪,江栋微微一拧,那锁就断了。
江月儿随着江栋进门,偌大的宅子里尘烟密布,到处是杂草,充满了衰败之气。
她看她爹仿佛伤怀异常的模样,说道:“阿爹你别太伤心,至少咱们的宅子还在这,慢慢修便是。”
江栋低语一句:“现在那些人,该动起来了吧。”
“什么?阿爹?你说什么?”江月儿没听清。
江栋道:“我说,趁现在天还没黑,赶把屋子收拾出来好住。”
江月儿顿时失去了安慰她爹的兴致,抱怨道:“这么破,要怎么收拾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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