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交稿?她意思是她的什么谐趣画还能出版?完了她还要把这石头精印到书里去?
顾敏悟眼前差点一黑:虽说江月儿和杜衍来得突然,他不清楚这两个孩子最近做了什么,但他是何等聪明之人?不需要江月儿点明,他就明白了她心里转的是什么坏心思!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真若让她把这副形象传扬出去,自己还走得出门见人吗?
杜衍他娘担心地叫了一声“夫君。”,她知道顾敏悟一生最好就是名。现下他这名虽毁得差不多,可不代表他就自暴自弃地不管了!
夫君不会真被气出个好歹吧?这样一想,她便想跟江月儿求个情。
杜衍拉拉她的袖子,示意她先看着。
杜衍他娘虽然仍是担心,但儿子失而复得,自然是儿子的想法最重要,便忍下担心退后了一步。
夫人竟也不帮他了!
愤怒之下,顾敏悟不知哪来的力气,竟站了起来抓住了江月儿手里的纸,一撕便是两半!
江月儿只撇了撇嘴:“撕坏了以为我不会再画?”
她蹬蹬跑回书桌,抱了两叠纸,又叫荷香:“把那砚台跟笔都给我拿着,我们去外面作画去。”
她也不是完全在气阿敬他爹,而是看到他爹那个样子,江月儿好像已经枯竭的灵感顿时生出了新的感悟,她现在迫不及待地要作画了!
看在顾敏悟眼里,就是这丫头在无休止地挑衅他,叫香婶:“还不把人给我赶出去!”
香婶还没动,江月儿先一句话把她钉在了原地:“不叫我画了是吧?那阿敬,我们走!”
杜衍竟也陪着她胡闹,跟着她真的往外走了出去。
香婶也用不着左右为难了,一抹眼泪:“老爷,我没办法啊。”
顾敏悟撑着病体还要下床来追,江月儿一回头正好看见,还刺激他道:“我就在你家石凳上画画,有本事你来撕啊!”
这简直……卢志远信上没说,江家的这个姑娘是个女罗刹一样的性子啊!
顾敏悟简直要给她气个半死,等回神过来的时候,人已经扶着凳子下了床,只是刚走两步,一阵天旋地转,他差点栽倒在地!
还好顾夫人就站在他旁边,眼明手快地把他扶住了,一声“相公”还没出口,就听她那从不跟人低头的丈夫怒气冲冲道:“药呢?把药快给我端来!”
这丫头不就欺负他是个病人吗?他倒要看看,哪一天他病好了,她还敢不敢这么目无尊长!
顾夫人一改忧虑之色,高兴地应了一声:“唉!”这可是夫君头一回自己主动要求喝药!
顾夫人是个温柔软和的闺阁女子,她见了江月儿,虽然觉得她这么凶有些怕人,但江月儿这一回两回的,对她夫君的刺激明显是正面的,她不是不识好歹的人,顿时觉得,江月儿这个样子,好像也不错。
江月儿是不清楚顾家夫妇的想法了。
要说她为什么这么会对付顾敏悟,还不是因为她身边的这个人脾气跟顾敏悟一个样?她小时候跟这家伙没少斗法,早攒出丰富的斗争经验啦!
不过,或许是生活经历不同的原因。顾敏悟即使脾气拧,也是张扬外放的,不像阿敬,就是生气,也多是憋在心里跟自己较劲。若她实在把他惹急了,才会暗戳戳地让她也吃点亏。
这个样子,江月儿回想起来,也觉得心疼:小时候,他没少被自己气死吧?
因此,到了外面石凳上,江月儿没急着画画,一把握住杜衍的手:“阿敬,你以前,受了我不少委屈吧?”
杜衍虽说不明白她的思路怎么又到了这来,但不影响他判断,该到了占这丫头便宜的时候啊!
他默默瞅她一眼,那眼神怎么看怎么透着委屈巴巴:“你才知道吗?昨天你还跟阿叔告我的黑状,你知道阿叔后来去我房里干什么了吗?”
这委屈的样子,江月儿心疼极了:“干什么了?”心里想,若是阿爹太过分,她今天回去了,可得好好说说他。
“他叫我胳膊上吊沙袋扎马步,扎了半个时辰!”杜衍借机告状!
江月儿“啊”地一声:“阿爹也太狠了吧!你没受伤吧?”
杜衍指指胳膊,江月儿会意,赶紧给他揉胳膊,杜衍又指指大腿,江月儿正要给他揉揉大腿,一声清咳突然响起来。
香婶站在顾敏悟的房门外,满脸的不自在。
江月儿还没觉得哪里不对:她从小跟阿敬在一块儿,俩人比这更亲密的动作都有过,连两人的丫鬟和书童都看惯了。
倒是杜衍,身子一正:“对了,卫老爷怎么还没进来?”心里颇觉遗憾,盘算着,等回去看,什么时候让她给自己补回来。
江月儿差点把他忘了:卫老爷还受着阿敬他爹的委屈哪!
倒是想再进去骂骂他,听见他屋里的咳嗽声,还是怕过犹不及,转转眼珠,往宣纸上画了两笔,将画纸卷起来,跟杜衍笑道:“走,我们去请卫老爷进来。”
杜衍望着她手里的画卷,眼角直抽:这样的馊主意她居然想得出来,真是服了她。
江月儿可觉得自己这主意好得很,信心满满地出了顾家院子,上到马车上,果然看见卫老爷歪在车厢里品茶。
看见是她,还笑:“这回可把顾家那小子气得不轻吧?”
卫老爷在那吃了一回气,被江月儿插科打诨地骂了顾敏悟一回,再听见顾敏悟的一回笑话,心里那股气又消散了不少。
江月儿嘿嘿笑着来搀他:“您笑话看也看过了,现在该出场了吧?”
卫老爷哼她一声:“若是这回还不成功,我是要找你算帐的。”倒没摆谱,一撩袍子下了车。
屋里,顾敏悟好不容易止了咳,看见卫老爷进门,神色淡淡:“有劳陛下今日再来探草民的病了。”
只字不提卫老爷的来意,显然还存着气。
卫老爷笑:“是啊,今日敏之看上去好了不少。”敏之是顾敏悟的字。
江月儿听不懂他们的机锋,她站在卫老爷身后,本能地觉得气氛不是很对头,看顾敏悟看过来,“刷”地一展她刚刚画的画,一颗惟妙惟肖的石头精叫顾敏悟看个正着!
顾敏悟险些被噎着:这丫头什么意思?意思是他不答应皇上的话,她真要把那破画传播出去?
话到嘴边,顾敏悟不得不转了话头:“是草民不懂事,还要陛下为草民担忧。”
听话听音,好像顾敏悟这回有了点转寰的意思啊!
卫老爷没回头,就听江月儿在他身后弄得哗啦哗啦的,估计就是她在背后搞的鬼,才叫顾敏悟态度转得这么快,当即顺着梯子勉励了他几句话。
刚进门时那股淡淡的硝烟味顿时转淡了不少。
江月儿对人的情绪相当敏感,感觉出气氛不再像之前那么僵硬,又站着听了一会儿,看君臣两个已经执手泪眼“忆当年”了,杜衍拉拉她,她就默默退了出来。
出来了,她心里还不得劲呢:“你说你爹,皇上都来请他了,他不知道借坡下驴?摆臭架子给谁看呢?”
杜衍此时却很懂他爹的心情。
他爹年少成名,家世优渥,原本不必像其他人一样投入陛下的麾下毫无保留,但陛下没登基前识得英才,他爹才全无保留地报效君主,没想到事成之后,自己成了被卸磨而杀的那头驴。
这样的打击,对一个天之骄子而言,是何其残酷。
被丢进泥底踩了十年,现在皇帝想起要用他了,又来找他,怎么可能会这么简单就出了心里那口气?让陛下多来几趟也是出气啊。
“陛下,在他心里,不止是君主。”隔墙有耳,杜衍也只能这样说。
江月儿不解道:“不是君主还是什么?你那倒霉爹真是想得太多,不就跟我跟祁叔叔一样吗?祁叔叔给钱雇我干活,我就好好干,我得了银子他也得了书,明明可以皆大欢喜,他非要弄得这么复杂。你说这是何苦?”她现在看顾敏悟不顺眼,又开始喊人“倒霉爹”了。
哪有这么简单?被毁掉的名声,骨肉离散,自己病骨支离……这件事,无论是谁恐怕都是意难平的吧?除了,眼前这丫头,她总是有化繁为简的本领。
杜衍摸摸她毛绒绒的脑袋,笑了笑:“你不画你的画了吗?”
不过,叫这丫头这么一闹,陛下因顾敏悟摆的那点架子而生的气恐怕也消散得差不多了吧?她总是有无形中便化解危机的本事。
江月儿反而一怔:“你真要我画啊?我真画了的话,你那倒霉爹真不会被气死?”
杜衍笑道:“你不是还想让他追出来撕你的画吗?”
江月儿不好意思道:“你真当真了?我就是说了吓吓他的。”
这丫头,一直这么嘴硬心软……
都说她凶,可他知道,那凶悍的外表下,包裹着多么柔软的心肠。
…………
后来江月儿画没画石头精的故事,暂且不提。
只说那日之后,顾敏悟就飞速地好了起来,原本郎中说他十五天可以下床,不知道是不是被江月儿气的,他五天就能下床了。
当然,这后面的事江月儿是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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