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长了,你就会知道,这个人总是能让自己变得好。
就像她,她最初讨厌他,等他似乎对她有了点漫不经心的好感之后,哪怕她用再激烈的言辞拒绝,指责他不是真正的喜欢自己,也慢慢地被他打动,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就生出好感。
因此骤然见他这样,郁梨心头忍不住一软,仔细听他的话,语气有些像小孩子,神态惶然,迷茫不安。
郁梨被她拽着手,整个人都被拖到了床铺上,眼下只能轻哄安抚他,“没事了,没事了。”
阎英的颤栗才慢慢缓下来,片刻的安静之后,他变了一个模样。他小声的喃喃着一些话,像个小孩子,如果不是郁梨凑近听,都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我会听话……”
“我会很乖……”
“为什么……不喜欢……”
一刹那,郁梨忽然想起学长说阎英生病的那天,忍不住和她多说的那些话。
“阎英小时候的性格,大概和你以前差不多。”
她当时吃惊的表情,让学长都忍不住笑了。“小一点的孩子爱打爱闹,所以男孩大都不爱和他玩。”
他印象里,还记得思竹骂过阎英胆小鬼,所以这两人的关系从小就平平,当时他和阎英的关系也还没那么好——阎英是转学来的孩子——也就没为他说话。
“你应该还不知道吧,那次绑架,绑的不只我一个,还有他。”
郁梨心里像是被人揪了一下,蓦然抬头看他。
“想想他也不会告诉你。”
“那不是什么好的回忆,对我来说,仅仅只是害怕狭小的空间而已,对他来说……”
“学长?”见夏彦仿佛陷入了回忆,郁梨不禁出声。
“你知道他家的背景吗?政治家庭,绑架案发生的时候,阎叔叔正要竞选一个筹谋多年的职位,事情一出,他意外得到了公众的同情,舆论风向都偏向他。”
“救援本来应该在暗中进行,可是他为了得到支持,将它变成了一幕令观众惊心肉跳的电视直播。”
郁梨一愣,“可是……”
就连她都知道,不该打草惊蛇,谁知道原本只是勒索钱财的绑匪狗急跳墙,会做出什么事?
她不敢信,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冒出一个念头:
阎英,被他的家庭放弃了。
“如果不是我就在其中,也不敢相信他们会这么做。从那之后,阎英就变了。”
“他想获得所有人的喜欢。”
郁梨几乎能想象得到他当时的心情,就像她一样,小孩子是不会质疑父母的,他们只会质疑自己,他也许觉得自己做的不够好,他还不够重要,不够讨人喜欢。
她隐约知道阎英是有兄弟姐妹的,可是却很少听他提起,或者说,他很少提起他家庭相关的事情。
她说几乎能想象到他的心情,但也只是几乎而已。
被家里人放弃了生命,这件事的残酷远超她的想象,让人忍不住浑身发颤。
到最后,郁梨问他:“学长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她清楚的听见夏彦叹了一口气。
“他以为表现出最好的那一面,就能得到别人的喜欢,包括你。”夏彦凝视她,“但他不能永远这样。”
和学长讨论这个,郁梨感到微微窘迫,可她又微妙的察觉学长似乎早就察觉到了什么。而她的注意力,也已经转到了阎英身上,不知为何,听见他这么说,郁梨仿佛立刻能想到他接下去的话。
想要得到所有人的喜欢,那样太累,太辛苦,而且……
她想到了自己。太强大的人,不够真实,往往让人不敢接近。虽然她不完全是因为这个原因,可是她也因此有足够的机会,一次次从他“危险”的旋涡里逃开,尽管知道他危险,却又本能的认为他不会生气。
他也确实没有生气,回过头,依旧费尽心思靠近她。
就在郁梨出神时,床上躺着的人挣扎着,睫毛微动间睁开了眼睛,看见了她。
“又是梦?”
他沙哑的低喃着,再次闭上了眼睛。
☆、第59章 chapter 59
阎英闭眼闭了一段时间,没有噩梦,周围还很安静,只响起一点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有人将手放在他额头上。
软绵绵的,微微冰凉,和他发烫的额头形成鲜明对比,却又令他莫名心悸。
“还很难受吗?”他听见她的声音。
他没有回答。
“……醒了就别装睡。”她轻轻地推他,“起床吃点东西,再吃药。”
她手劲小,推他悍然不动,只是指尖一戳一戳,像蚂蚁在他心上咬了一口又一口,又疼又痒。
阎英伸手掩了下脸,像是被催促不过,再次慢慢地睁开眼睛。
她还在。
郁梨被他凝望的目光看的想逃,膝盖刚往后退了一寸,就被刚坐起的人拦腰往前带。
“别动。”阎英背抵着墙,稍稍闭了下眼睛,“头晕。”
“是不是没吃东西?”郁梨立刻忘了他出格的动作,担心地问。她看桌上还有室友给他带的餐盒,袋子都没解开过,怀疑他一整天都没好好进餐。
少见他会表露出这样不舒服的神态,她不由想要靠近他。
他睡觉的时候,郁梨无论做什么举动都很自然,但现在他醒了,她就什么都不敢做了。
明明想要替他舒缓一下头晕的症状,可她不知怎么,指尖竟微微有些发颤,那种想要接近,却又因悸动而迟迟不敢上前的心情,让她心脏蓦地抖了一下。
等她真的将指尖抵在他的太阳穴,替他揉按时,心脏猛烈地跳了一下,仿佛天上飘的风筝,被人骤然急扯下来落了地。
飘晕晕的,后怕又安心。
“我去给你倒热水,要是没胃口吃东西,先喝点水好不好?”说出口的语气前所未有的软,软的连她自己都有些呆住了。
阎英低笑了一声,酥了半边的身体稍稍坐正,“你别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她登时耳热,手一下子往后缩去,却被他抓住,从太阳穴的位置落下来,滑到唇边。
他在她指尖做了一个轻咬的恐-吓动作,眸光深深。
“我怕我忍不住……”
“……”
忍不住什么?
他的眼神隐含的信息太爆炸,郁梨耳廓后的汗毛微竖,就像被烫到时的身体应激反应,一边往回抽手,一边磕巴道,“你你你、该吃、吃药……”
话还没说完,他已经咬上了她的指尖,还加重深咬了一下。
一瞬间,如同有电流在她脊背蹿过。
郁梨面红耳赤,“你干吗!”
短暂的沉默,气氛暧昧又令人屏息。她这时候才发现两人离的有多近。他一只手还一直拦在她后腰没放,男生的手心温度隔着薄薄的夏装传到她的皮肤。她能闻到他身上的气息,因为生病,温度比平日还要高一两分。
可是她没有任何抗拒,反而想离他再近一点。
她突然明白,为什么他总是会想靠近她。
其实她的忐忑与害怕,她总是想要躲到别人身后,想要离他远一点的举动,都只是因为——她也想接近他。
阎英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情绪波动,虽然不明缘由,还是一边松开了后腰上的手,一边道:“我看是不是没睡醒。”
“那你应该咬自己。”
“嗯,说的对。”他当真松了口,在她的注视下却没有咬自己,无辜般地冲她解释道,“嫌咯牙。”
所以她就不咯牙,欺负她骨头软吗!
郁梨忍住了报复回去的欲-望。
阎英却已经注意到了她手腕上的红痕,他拧了下眉毛,“手怎么红了?”
“没什么。”郁梨摇了摇头,却也没骗人,“你刚刚做噩梦不小心抓的,不痛。”
阎英回想了一下,依稀还能想起梦到了什么,唇边的笑不自觉的消失了,问她,“没吓到你吧?”
没有。
她忽然点了点头,含在口中的话一转:“吓到了。”在他停驻的目光中,她轻声道,“是梦见了很可怕的事吗?”
“嗯,梦见了小的时候发生的一点事。”阎英本不想多说,但是得知她被自己吓住,像是抱着补偿心理般慢慢道,“当时年纪小,有些事看不明白,现在不会了。”
看不明白什么?
政治家庭?父母亲情?
“不是你看不明白。”郁梨轻摇头,“是他们错了。”
那样的情况下,正常家庭会有人估量孩子的价值,来决定要不要营救他,以及怎么利用他的最大价值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那种畸形的观念,只会害了他。
阎英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微怔讶异之色,倒不是为她的话,而是她竟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
“我听学长说了。”她意识到什么,垂眸抿了抿唇,道,“本来应该直接问你的,对不起。”
换做其他人,阎英难免会有被侵犯隐私的愤怒,可是知道这件事的人是郁梨。他望着她手腕上的红痕,笑摇了摇头,“我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她会愿意了解他的过往。
刚醒来时的晕眩感渐渐消失,脑子逐渐恢复清醒,阎英,“你怎么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