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震东起了心思查人,就开始沿着线往下顺。
从公安局辞职后,李志忠直接搬了家,但跟以前的朋友还不算彻底断了联系,每年也回家祭祖。
雷震东就靠着这些东拼西凑的信息,辗转着又摸回了江州地界。
昔日的警察在江州开了开了农家乐,还有家户外用品专卖店,生意尚算不错。这些年,也没传出他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李家人小日子过得相当滋润。
可偏偏生活平静催人生变。一年多以前,李志忠跟得了失心疯一样,接二连三地出事。
先开始不过是因为农家乐里头客人发酒疯,打砸了餐厅。他直接跟人怼上了。
原本也就是民事纠纷,大家坐下来好商好量陪个医药费打打马虎眼便过去了。他却出手太猛,直接把人打趴下了,骨头都断了,还梗着脖子不许家里人去找受害者和解。
对方也不是好惹的,几番下来,直接把李志忠送进了看守所。让人民政府教李老板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去。
雷震东转到农家乐吃饭时,听说了这件事,心下便觉得蹊跷。
做餐饮生意的,迎来送往,三教九流都接触。李志忠能把生意做得红红火火,能是性格这么冲动的人吗?为了这么点儿小事,把自己搭进去,中年危机也不是这么度过的。
后面的事情,愈发让雷震东觉出不对劲了。李志忠进了看守所之后,便再没出来。
不是公检法特地为难他,而是这人每次一出看守所的门,就突然间发疯。要么打架要么闹事,还偷袭过干警,非得警察再把他抓回头才算完事。
有人说是他打了的那人气不过,找茬整他。也有人说他是留恋在看守所当老大的风光,不愿意出去面对家人的责难,索性赖在看守所不出去了。
雷震东听了一耳朵的稀奇。他看着农家乐附近一直转悠的几个年轻人,笑着问服务员:“你家生意不错啊,还请得起保镖。”
那服务员表情尴尬:“我不知道,我就是个打工的。”
雷震东笑了笑,埋头吃东西。这儿的鱼鲜虾也美,可惜不太平,不然可以带着青青过来散散心,顺便吃点儿野生野长的味儿。
李志忠不肯出看守所是对的。现在管得严,看守所跟监狱才是最安全的地方,死了人,谁都担不起这个责任。所以看守所其实是保险箱。
后头事情多,青青又怀孕了。雷震东一直没顾上,也就没查出来盯着李志忠家里人的人,到底是属于哪一个山头的。直到他偶然碰见了周队长。
周队长在查当年的事。
那些人从来就没正经停过手,市面上还有货流通。国家的东西,不能动的东西,他们当成了自己的玩具,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雷震东不能撒手不管,他不能置身事外。老三的死,炸开了他们每个人的心窝子。只要一想起来,他们都会喘不过气。
当年的老三究竟发现了什么,所以他才会跟老三一块儿被困在起火的仓库中。老三拼了命救下了他,自己却死在了他面前。
雷震东闭上了眼皮,那燃烧着的火焰灼伤了他的眼睛。大火冲天,震聋了人耳朵的爆炸,摇摇欲坠的承重墙,弥漫的硝烟。那是他最接近地狱的时刻。
阎王爷带走了老三的时刻。
对面的李志忠抽着烟,忍不住讥诮:“怎么了?让你问,你又问不出口了?”
雷震东眨了下眼睛,摸摸鼻子,讪笑着回应:“到底是我老丈人。”
李志忠笑出了声:“好,算你孝顺。”他狠狠地抽了口烟,好烟跟歹烟一搭上嘴巴就能觉出差别,他夸了句雷震东,“你家里头倒是识货,没叫人坑了买假的。”
雷震东笑了笑:“青青做事认真。”
“那我告诉你,你老婆没猜错。她早就猜到了吧。我现在既然不吃公家饭了,也不怕直接说了。没错,其实案子发生那天中午,我并没有一直盯着林副局长的办公室。我闹肚子,中途去过两趟卫生间。大中午的,局长办公室的门都是关着的。里头有人没人,我可不清楚。”
李志忠近乎于恶意地死死盯住雷震东的脸。自己老婆吓得脸色发白,过来跟他哭诉有人在调查他的时候,李志忠就窝了一肚子的火。
要不是为了避开田大鹏那个瘟生,他有必要过得这么窝囊吗?他孩子还要中考呢!林副局长杀没杀老婆,关他一个早就辞职的警察什么事。雷震东查谁不好,查到他头上了!
雷震东眯了下眼睛,点点头:“也对,大夏天中午,肯定躲在办公室里头睡觉啊。谁没事顶着大太阳往家里赶。”
李志忠笑出了声,两根手指头夹着香烟,弹了弹烟灰,皮笑肉不笑:“嗯,估计是林副局长睡得太死了,办公室里头的电话响,我都听到了,他居然还没听见。”
看来这个人一早就知道了啊。雷震东静静地看着对方,他究竟是直接死死地瞒住了这件事,还是以此为要挟,干过什么?
李志忠玩味地盯着雷震东的脸:“林副局长太辛苦了,我怎么忍心给领导添麻烦呢。他说在办公室睡觉,那就睡觉好了。真是可惜啊,沈姐人真好,可惜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雷震东捏了捏拳头,面色阴沉了下来,像是绷不住了一样。
“我实在忍不住啊,就又含含混混地问过一次,然后我就被抓到犯错误了。我没脸当警察,自己辞职了。”
李志忠终于心满意足了,掐灭了烟头,满脸堆着笑往别处去了。
这小子有意思,待在看守所这么无聊,总算有个能正经拿出来开涮的家伙了。
雷震东目送李志忠走远,在对方期待的目光下,叼了根烟含在嘴里头,如对方所愿的,点火吸了起来。总要抽根烟,才能显出忧愁。
对陈年旧事感兴趣的,远不止雷震东一人。距离看守所两条街远的公安局里头,沈沐骄正逼着师兄帮她查一桩多年前的案子。
林奇十分崩溃:“沈警官,十五年前的事儿了,我是整理过档案,可我上哪儿记得住那么多事情啊。”
沈沐骄嫌弃自己的师兄:“师兄,你还没过三十呢,记性怎么就这么差。你看看人家王法医还有沈医生,归档过的资料直接在脑袋里头就能翻页。”
林奇直接扑克脸:“谢谢,沈警官,不好意思,我读的是警官学校不是医学院。不要用相同的标准来要求我。人家夜班费两百呢,我免费上夜班!拿多少钱干多少活,我到现在还下不了班!”
“哎哟,师兄,你仔细想想啊。杜丽,十五年前也就二十几岁吧,刚从新市到江州没多久人就没了。你说一个人身体健健康康的,怎么说没了就没了。”
林奇打着呵欠,将自己手上的电脑让出来:“您自己查,行吗?她怎么死的,你应该问她家里人。”
“不是没的问么。”沈沐骄悻悻,“她是她爷爷奶奶养大的。她还没成年的时候,爷爷奶奶就相继走了。我从民政局那边,只查到她是十五年前没的,具体的死因什么的,压根查不到。”
“用我的号,自己登陆进去筛查。”林奇双手合十央求,然后直接趴在边上打起了呼噜。
他已经二十多个小时没合眼了。这年头的人为什么不能都老实安分待着,非得折腾出这么多事情来。
沈沐骄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坚持想查清沈医生嘴里头的那位“栗子姐”的死因。非常奇怪,她很想找沈医生说说话,问问对方的锦鲤体质到底是怎么炼成的。
太神奇了,一开始明明什么线索都没有的案子,一下子明确了凶手,所有的证据都送到了他们面前。
用她师父的话来讲,这案子破的一点儿成就感都没有。所有的事情,都是他们那些学医出身的人干的。一个个全都跟福尔摩斯上身一样,什么都给翻出来了。他们这些正经警察,就负责扮演愚蠢的接受者角色。
沈沐骄没办法整理清爽自己的思路,她想去找沈青,却觉得自己空手上门不是个事儿。于是,她又翻出了沈青曾经拜托她查的问题。只要搞清楚了这个杜丽的死因,起码自己给人打电话,也有个话头子吧。
账号密码输入进去之后,沈沐骄直接放宽了筛选范围。
十五年前,身份信息登记远远没有现在这么规范。甚至连去旅馆住宿,都不会强行要求登记身份证。
好在杜丽离开新市到她死亡相隔的时间并不长,只有短短的三个月。这三个月里头,那个沈青口中的栗子姐究竟经历了什么。
沈沐骄一条条地挑选着信息。
当年还没有实现办公电子化,很多案件的信息都是后来才一次扫描录入的。这其中,肯定有疏漏的地方。
沈沐骄倒是想过翻纸质档案。可江州这么大,公安机关派出所这么多,她要翻档案的话,得翻到猴年马月啊。最致命的一点,杜丽在江州未必还用着自己的本名。
很多人离开家乡出去闯荡的时候,会使用化名。尤其当时她男友犯了事,在新市拘留所待着,她一个人到江州来,还说不清楚到底干什么行当呢。
沈沐骄对着电脑查了半天,一点点地点开符合年龄性别的记录,却没有找到一条关于杜丽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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