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姝萍和石磊确实为这事发生过激烈的争执,虽然不在昨晚,也非今晨。
前段时间赵姝萍托熟人介绍的工作始终等不到下文,她耐心尽失,想让石磊帮忙介绍去鸿海饭店上班,只要能当个服务员就行。她想石磊在那做了一年多的保安,理应认识些人,而他也答应了。
可半个月过去,石磊一点消息都没有,赵姝萍每次去问,都被他含糊其辞地搪塞了。
几天前两个人在家里大吵一架,差点动武。
石磊一时嘴快,说出他是听多了酒店女服务员爬床的故事,故意不介绍,还反过来质疑赵姝萍心怀不轨。
三十六岁的赵姝萍虽说是孩子妈,身姿依然窈窕,何况她本来就貌美,垂涎的男人不少。之所以和石磊在一起,多是看在他愿出钱交房租的份上,而其他人仅仅想跟她睡觉。
石磊听别人说,十年前有个出租车司机看上赵姝萍,想娶她,但他不想要闻萤,希望组建家庭后另外生个孩子。那时闻萤才七岁,身虚体弱常常生病,赵姝萍实在不忍心抛弃她,就拒绝了那个司机。
而石磊愿意接受她们母女,便不想她去酒店面对其他诱惑。
闻萤没说那么细,只说了赵姝萍对工作的烦恼,“那个石磊说了,有本事让我妈自己找,她要有门路进去,他就不拦着。”
郁素点点头,随后晃了晃她的手:“要不然,你找我试试?”
闻萤懵然问:“你?”
郁素弯起眼睛笑:“上次才跟你说我妈妈升了职,招兵买马不是很正常吗?”
*
下午第二节课后,晴空聚积乌云。
整个高三年级在各班班主任带领下,排队前往校礼堂参加动员大会。
或许考虑到大家平时够累了,眼见队形松垮垮地不成样子,老王走在最前头,装看不到。
其他班还走着规规矩矩的方阵,纷纷投来羡慕的眼神。
闻萤挽着郁素的胳膊,和她分享方沐海的笑话:
“方沐海有次自习课快睡着的时候,同桌往他嘴角粘了颗西瓜籽,伏在他耳边说‘方沐海,你中午吃饭不擦嘴吗?嘴上还有饭粒’,他居然舌头一卷,吃了进去!”
郁素惊愕:“真的啊?”
“是啊!然后更精彩的来了,他那个同桌伙同前后桌猛拍他的背,狂喊‘方沐海你怎么把苍蝇吃进去’,吓得他跳起来,呸呸呸地使劲吐。”
“哈哈哈哈!后来呢?”
“后来他把同桌揍了一顿!”
“是挺该揍的。”
两个人笑得前仰后合,闻萤眼角笑出泪花,转头往后看。
走在最后一排的方沐海一脸无所事事,见她看来的脸上憋着笑,困惑地摊手耸肩。
闻萤捂住嘴,视线没来得及回撤,落向旁边隔了一个身位的林谨承。
长腿笔直,他双手闲然揣在裤兜里,不时偏头和身侧男生讲话。他还是那么好看,连走路的姿势都让人转不开眼睛。
可很快唤醒闻萤昨晚的记忆,她伤感地想,谁又能猜到那张英俊的皮囊下,藏着那么恶劣的灵魂。
作者有话要说:
闻萤:脱粉了:)
第7章 竹林
主.席台上高三年级组长轻抬双手,压下雷动掌声,徐徐开口:“下面是一段由周勤韬同学从未名湖畔发来的视频,他在今年的高考中取得了全市理科第一名,全省理科第三名的好成绩。这里分享一些他个人的学习经验,为在座的我们加油打气。”
视野骤然暗下,偌大的投影幕亮起后,一个平头正脸的眼镜男生朝镜头挥手,自然放松地“嗨”了一声。
四周掀起交头接耳的骚动,学霸的故事世代相传,永不落幕。
闻萤困乏地靠上椅背,听得有一搭没一搭。状元的脸逐渐模糊,她失神地望向黑洞洞的天花板。
这有什么好动员,觉悟高的人不待扬鞭自奋蹄,觉悟低的推着走也顶回来。他们就没想过还有另一些觉悟高,但是迫于现实摇摇欲坠的,快要掉下来了。
比如我。
真的很累。
闻萤闭上眼,黑暗中蹿出记忆的焰苗。
赵姝萍在她还小的时候,工作就很不稳定,一个未婚妈妈带着女儿辗转几座城市,什么都干过,什么都遭遇。
吃百家饭,穿百家衣。
要不是靠左邻右舍的好心人帮衬,闻萤可能早死于各种意外。
以至于到了今天,她的愿望仍是朴实的“平安活下去”。把愿望具体化便是顺利考上大学,找份还算体面的工作,支撑她的生活。
但她基础没打好,拼了老命才刚刚跨过市重点的门槛,差一点被赵姝萍逼着去念技校或者中专。
她也清楚自己是不那么聪明、不那么灵活的人,始终用着不那么聪明、不那么灵活的办法,坚信只要愿意付出足够的力气,就可以够到稍微聪明一点、稍微灵活一点的及格线。
老天啊,快让救苦救难的郁素她妈把赵姝萍收走吧,整天待在家里看谁都不顺眼,实在无力招架。
礼堂的冷气充足,闻萤快睡着的时候打了个喷嚏,哆嗦着两手揣进衣兜。
触到手机的一瞬间,她被振动惊醒。
想着“真是巧了”闻萤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只在衣兜露出一条空隙,看是谁发来的短信。
——“多媒体楼后巷”。
发件人:幻灭的少女心
*
问:凭什么他找我,我就要出来?
答:因为……我无聊啊!
问:无聊不能背书吗?不能发呆吗?不能拿电子辞典玩贪食蛇吗?
答:因为他是林谨承啊!
问:你不是对他幻灭了吗?
答:脸好就行了,复习都那么辛苦,为什么还如此苛刻不许人找点乐子?
随着脑海中一个红衣小人的倒下,闻萤和绿衣小人一起握紧拳头,做好了心理准备。
她刚才往鼻孔塞了团餐巾纸,惊慌失措地声称自己倒经,要去医务室,骗得门外女老师直接放行。校礼堂在多媒体中心二楼,她匆匆下楼,庆幸外面站的不是老王。
并非没有瞒天过海的把握,老王是少有真正体恤她的人,闻萤不想骗他。
外面的天空转为淡蓝色,云垛散成鱼鳞状,阳光如电影散场似的意兴阑珊,蝉匿在树间撑破喉咙,树荫已染上秋意。
学校的其他班级应该在开班会。
闻萤绕至背阴的小路,多媒体中心大楼宏伟得好像峡谷。这里是一处弃置的花园,大抵学校没想清楚具体的设计方案,嫌弃一条死路地方不大,施展不开,于是随意栽了几丛竹子遮挡了事。
音乐教室窗户流淌淙淙的钢琴声,停在窗台的两只鸽子呼啦一下振翅,飞高飞远了。
走过墙后,她看到林谨承等在两丛竹子之间,停下脚步。
他穿着白色印花短T,一只手揣在裤兜里,低头翻看手机。
长身鹤立,带一点纨绔的风流意。
林谨承收起手机,冲她笑了下:“过来。”
说笑也不准确,仅仅扯动唇角,透着一股子张狂狡黠。闻萤顿时就没了主心骨,听命地走去。
“你下回别来这么晚。”
“还、还有下回吗?”闻萤低头绞着手指,总觉得不该这么顺从,轻声抗议,“你让我来我就来,我哪有那个时间。”
林谨承不说话,从竹影里走出,立在她面前。
阳光覆上他侧脸,漆黑无波的眼睛映出琥珀似的蜜金色。那么近的距离,闻萤才看清他是内双,第二层藏在眼睑下,深邃得有些阴郁。
她赶紧偏过头,心如鹿撞,大脑像只被划破的鹅毛枕头,漫天白絮乱糟糟地飞。
这人擅长用沉默施压,昨晚也是。
一想起,闻萤僵了僵。
昨晚之所以能够轻易收拾失望的心情,像熨干一件平平整整的衣服,说到底还是对他一无所知。那些课间口口相传的八卦无不添油加醋,精彩是精彩,但大都如风过耳作不得数。
要是有好好了解他的机会,她不想错过。
“你要我帮什么?我不一定做得到。”闻萤盯着他脚边掉落的竹叶,声似蚊吟,“还有,我做人有原则的,拆散别人的事情我才不干。再说你都知道她有心上人,要不听我好心劝一句……”
“她刚才挽你的是这只手吗?”
诶?
闻萤错愕地看去。
林谨承弯下腰,注视她垂在身侧的手臂,看她一眼,“我能碰吗?”
碰?
然而不等她反应,细瘦的腕子被他两根手指拎起。
触碰的瞬间,闻萤哆嗦着往回缩了下手,却见他眉毛微微蹙起,眼神交织了紧张和好奇,还有点嫌弃。
“你和她走得近,就是帮我的忙。”五指全放下,虚虚环住她温凉的手腕,他眉心微动,“不必拆散他们。我碰不到她,你跟她接触过,所以我只要跟你……就像我也触碰过了。”
“这、这样不是……”
很奇怪吗?
林谨承仿佛通晓她的心意,笑着拽紧了她的手腕,晃了晃,“但你并不反感。”
“不不不,你再不松手,我……”闻萤颤抖出声,“我叫起来,震穿你的耳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