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eenan点点头:“一会我去看看她。”
徐淑看向赵影,发现那姑娘也正在打量自己,笑着问:“小姑娘,你叫什么?记者吗?从哪儿来?”
“院长好,我姓赵,赵影。华国来的记者,刚到尼度没多久。”
没想到徐淑高兴地拉起赵影的手,用普通话亲热地说:“说国语,说国语!我很久没听见乡音了。”
徐淑从港城来,原本是短期志愿者,谁知道时间越久越对这群异国孤儿有了感情,加上前任院长意外身故,她索性接下了担子,常年在尼度生活下来,孩子们管她叫姆妈,也和她学国语。
见到赵影,徐淑非常高兴,恨不得把她留在营地搭个伴。
赵影本身是个热心肠,别人待她三分好,她也要回报五分。
两人一拍即合,干脆搭伙一起下厨房替孩子们张罗午饭去了,留下Keenan和一群小屁孩儿面面相觑。
Keenan给小孩子们挨个恋爱身体,轮到闹肚子的小罗塞时他附耳偷偷问:“Kee,赵姐姐是你的女朋友吗?”
Keenan没回答,反问他:“你觉得呢?”
“是吧?是吧,你从前都是一个人来看我们,今天居然带了姐姐来,不是女朋友,难道是太太吗?”
“那可说不定。”
小罗塞睁大了眼睛,叫出声:“天呐!赵姐姐是Kee的太太!”
第8章 荒城(6)
Keenan急忙捂他的嘴,可还是晚了,小孩子们都听见了,顿时七嘴八舌地问他们是什么时候结的婚,有没有小baby,为什么以前从来没见过她。
赵影和徐淑一前一后回到大堂的时候,只见孩子们齐刷刷地看了过来,一双双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倒是把徐淑吓了一跳。
“在和Kee聊什么?”
“这是我们的秘密!”孩子们异口同声。
被孩子们包围的Keenan脸上有可疑的红晕,躲开了小幸福的视线。
唔,有猫腻……
开餐了,孩子们各自落了座位,端着小碗自己盛饭盛菜,倒汤,安安静静,井然有序。
徐淑左手边的位置空了两个,放着餐具没有人坐。
“是留给昨天刚来的小姑娘和陪她来的男孩子的。他们还在楼上,大概还没缓过来。”
Keenan放下碗筷:“我上去看看。”
赵影也起身跟上他。
楼里破旧,但还算干净,光线也很充裕,才刚刚拐上二楼,就传来小女孩的啜泣,叫人心疼。
“阿妈如果知道你在挨饿会难过,翡翡,听话去吃点东西吧……”熟悉的声音传来,赵影很快分辨出是达达的嗓音。
所以,正在哭的小女孩就是昨天被白头盔抱着拍照的那个小姑娘吧。
门没关,赵影一眼看见了坐在角落里头发凌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女孩,仍旧是昨天那身衣裳,脏兮兮的带着暗色血污。
蹲在她面前的是一只“唐老鸭”,肥翘的屁|股撅着,大脚蹼的布破了,露出里面的鞋带,看起来说不出的好笑又心酸。
听见脚步声,“唐老鸭”笨拙地回过头,从鸭子嘴下露出一双眼睛,看见是赵影他们立刻蹒跚地站起身:“是你们啊。”
小女孩翡翡揉着眼睛,扑簌簌地掉眼泪,一下就认出赵影来,顿时眉头一耷,委屈地喃喃。
达达眼睛一亮,转头对赵影说:“她问能不能抱抱她?”
翡翡伸出细弱的胳膊,手臂上的擦伤还红肿着。
赵影蹲下身,将小小的人拥入怀中,手才刚刚落在瘦骨嶙峋的背上,就听见翡翡猛地哭出声来,像是终于得到了宣泄,一声声MAMA叫得赵影心都被揪起来了。
孩子泪水源源不断地滚进赵影领口,也许因为在母亲去世之后,赵影是第一个给于她温暖的人,所以她把眷恋都移情到了赵影身上。
许久,翡翡终于哭累了,一动不动地趴在赵影肩头。
“……她睡着了。”达达轻声说,“昨天一夜她都在哭,不肯睡,累坏了。”
赵影想抱着小家伙站起来,没想到蹲得太久,腿麻痹得厉害,踉跄了两下,幸好被人扶住了腰身,背抵在坚实的胸膛上。
是Keenan。
他蹙眉,低声说:“低血糖,起身不会缓一缓?”说着,从赵影手里接过翡翡,熟练地轻拍着背放在小床上。
翡翡闭着眼睛,反复呢喃着什么。
“翡翡在问,为什么那些人不救她的妈妈。”达达脸色很差,显然一夜也没休息好,“她昨夜一直都在问这个。”
翡翡问的,大概是那些戴着白色救援头盔的人。赵影看见他们的时候就是在摆拍,拍完就丢下翡翡走了,根本没打算施救。
“让她睡一会吧。”Keenan打断了达达的话。
三人到楼下的时候,小朋友们已经吃得差不多了,正在水池边洗碗,乖巧而安静。
徐淑正和几个志愿者一起收拾桌子,见他们下来,指着一边小圆桌说:“给你们留下了,翡翡那孩子还是不肯来吃饭吗?”
“她睡着了,醒来以后再吃吧。”赵影说。
“能睡就好,赵小姐,我觉得你很适合这份工作。”
赵影略感意外,看了眼旁边小桌,正和达达一起吃饭的Keenan正看过来,发现她注意自己,他又若无其事地收回了视线。
“为什么这么说?”
徐淑将一株小花插在清水里,看着孩子们的背影说:“这个时代、这个地方能给孩子们的慰藉太少,需要阳光的人事物,刚好你就是。小孩子的直觉很敏锐,你身上的特质让他们感觉快乐,所以他们喜欢你。”
果然,孩子们正回头偷懒她们,眼睛里有光。
赵影笑着,端碗回到小圆桌边。
“被夸两句就飘了?”Keenan喝了口汤,随口说。
“被人喜欢,难道你不会高兴?”
“那要看被谁。”Keenan优雅地擦了擦嘴角,端着碗起身走了,留下赵影干瞪眼。
一直愁云惨雾的达达难得露出一丝轻快:“看你们俩相处,就像一对老夫老妻。”
老夫妻?他明明一直在怼她好不好!
达达说:“你那碗,他本来都拿起来了结果又放回去。”
“为什么?”
“这碗里有肉,他那碗没有。”
赵影从小爱吃荤,寡吃不胖,陆靳泓曾取笑她是属金钱豹的。
也许是徐淑的手艺好,赵影吃得连粒米都没剩。
达达把自己没碰过的碟子递过来:“……看你好像不够吃。”
“……我饱了,饱了。”赵影连忙红着脸擦嘴。
达达笑得很憨厚,但笑完了,眼底就又升起浓浓的愁绪。
翡翡并没有睡太久,很快就从楼上赤着脚跑下楼来,一看见赵影就扑进她怀中,死活不肯撒手。
Keenan在一边给孩子们打防疫针,赵影则怀里抱着翡翡,给其他孩子讲故事。
徐淑教过他们一些简单的中文,所以赵影也放慢了语速用中文讲故事。
手上的童话书讲完了,孩子们依旧意犹未尽,缠着赵影继续,她看了眼不远处正在忙碌的Keenan,他似乎并没有注意他们。
“好吧,那再讲最后一个故事吧。”
“好呀!”
“从前有一个王子,他特别特别喜欢一个公主,希望能娶她为妻。公主说,如果你能在我阳台下站满777天,我就嫁给你。”
小孩子们叫道:“700多天!这么久啊……”
赵影点头:“王子就一天,两天,三天地等着,一等就是776天,再过一天就可以娶公主了。””
“然后呢?”
“然后王子走了,他没有等完最后一天,也没有娶公主,在第776天,他走了。”
孩子们瞪大了眼睛,异口同声地问:“为什么?都等了这么久了,最后一天为什么不等了?”
赵影低下头,轻轻摆弄着手中的书页:“因为王子用776天的等待证明自己对公主的爱,用最后的一天……证明自己的尊严。”
“什么是尊严?”
大大小小的孩子们都没听懂这句话,太深奥了。
小罗塞问:“赵姐姐你是公主吗?那谁是王子?Kee吗?”
“不,我不是公主。”赵影站起身,脸上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我是王子。”
孩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犯了迷糊。
Keenan已经收好了医药箱,起身走过来,从赵影手里取过童话书,一边说:“不早了,该回营地了。”
赵影嗯了一声,就走开了。
Keenan正要将书合上,忽然看见了书页里渲开的一滴泪,食指轻扫,凉凉地沾在指尖。
他抬眼,只见赵影已经带着笑俯身和孩子们交谈了。
说要走,翡翡就开始掉眼泪,抱着赵影的大腿不放,哭得鼻涕眼泪连成线。
赵影心软,解下了腕表给她,并且把邮箱给她,答应常常联系,还会跟着Keenan来看她。
如此这般,翡翡才总算嗅着鼻涕可怜巴巴地点点头,依依不舍地和孩子们一起挥手道别。
赵影问达达要不要一起离开,达达犹豫了一下,拒绝了。于是他们乘夜返回,月朗风高,沙漠里没有照明,全靠车灯。
赵影几次觉得Keenan侧目看她,可她回过头,又见他正专心开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