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
正午的阳光绚烂,照在柏油马路上泛起金色的光,久等了的林冉绕着机车来来回回踱步,又不敢违背姐姐的嘱咐,不敢走远。
突然,一直停在清城附院门外的几辆车不约而同的发动了,紧接着,林冉就看见赵影的身影出现在医院门口,匆匆向他跑来。
“姐,这是怎么了?”
赵影一把从他手里接过头盔,跨坐上车,匆匆地说:“快,送我去机场!”
林冉一头雾水地开车,刚好与刚刚发动的那些汽车同向,狐疑地问:“这是要去哪里?干什么?”
“去坎铎,”抱着他腰的赵影掷地有声地说,“接陆靳泓回家。”
第47章 重生(4)
冬日的海, 有种说不出的沉寂,仿佛将所有的秘密都暗藏在遥不可及的海底。
突突船沿着坎铎的海岸线一路往西,坐在船舱二层最高处的阮郑辉, 穿着质地极好的羊绒大衣, 内里搭着小立领薄衫,显得比实际更加精瘦一些。
阮郑辉看向一层甲板上凭栏远眺的男人。
迎面而来的海风吹鼓了他黑色的冲锋衣, 也撩开了他已经长长的额发,露出英挺的浓眉和永远不形于色的眸子, 这让阮郑辉想起了初见时的陆靳泓。
那时候, 他还是驻坎铎维和部队的医生, 一双眼睛干净纯粹,一望即知是城市里来的未经世事的年轻人。
阮郑辉只比他年长三岁,见过的阴暗却可能是他的十倍, 最是清楚越是天之骄子,越是会在打击之下跌入万劫不复。
而陆靳泓,就是在深渊里被捡回阮氏的。
很多人提醒过阮郑辉:无论这个人医术有多么高超,又怎么救过你的命, 他到底都曾是军人,不得不防。
但阮郑辉自负,不信陆靳泓会背叛, 因为作为同样骄傲的人,他们都不能接受失败,陆靳泓既然被开除出那个军队,背负了沉重的骂名, 就不可能再匍匐回去。
加上过去的两年里,陆靳泓屡次救过阮郑辉和其他兄弟的命,鬼门关前援手无数,更坚定了阮郑辉的信任。
然而,这次……
奥娜为了帮陆靳泓救那个姓赵的小姑娘铤而走险,不惜打晕了码头守卫,亲自赴险。
阮郑辉发现奥娜的行动之后,不是不恼火,甚至火得恨不得立刻将这两人都捉回来狠狠教训,可到底,这是他的左臂右膀,轻易丢不得。
所以最终他选择了驰援。
可没想到,竟然在半路遇见了华国来的特战队,险些赔了夫人又折兵。在紧要关头,是陆靳泓替他挡了一颗子弹,从重重包围中带他突围,捡回性命。
放在从前,这势必会让阮郑辉给他多一分信任,但这一次……回到基地的阮郑辉赫然发现,自己手边除了陆靳泓已无可用之人。
在长夜无眠之后,阮郑辉叫来了手臂打着绷带的陆靳泓,一手拍在他肩头:“你这个伤怕是以后都做不了手术了,医生这条路算是断了。但你是为我受的伤,我必然不会亏待于你,从今往后,有我阮郑辉的地方就有你陆靳泓。”
当时陆靳泓眸光幽暗,似乎还在为了手臂的伤势而闷闷不乐,闻言只点了点头,并无半点被器重的兴奋。
……他真是小看了这个男人。阮郑辉想。
“快到了。”阮郑辉遥看向远方,朗声说。
陆靳泓扶着船舷,眺望前方,果然看见藏在海湾之中的一排灰白色老式建筑。
因为长年受到海风的侵蚀,房屋的外墙早已斑驳,港湾里四下无人,寂静得好像一座死城,这里应该曾是繁华的港口,有好几个可以停泊的码头,荒船还漂浮在岸边,绳索摇荡。
“自从内战期间,这里被投了导弹死了一片人,之后就荒弃了。没人愿意在这种阴森森的地方做生意,政府也没那个闲钱来做修复。”阮郑辉一边说着,一边从船上跳上码头。
破旧的木板立刻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响,随时都要崩塌的模样。
“你留在船上。”阮郑辉对驾船的小弟吩咐,“我和陆单独进去。”
“是。”
陆靳泓翻身下船,与阮郑辉并肩而立。
“走吧。”阮郑辉没有看他的眼睛。
陆靳泓下意识地回望了一眼天空,云宛如被风冲散了,丝丝缕缕的消失在天际,他将冲锋衣的拉链拉到颌下,垂下了眸子。
这个码头在坎铎内战之前大概曾经非常兴盛,所以夹道建造的大型库房林立,但经历了战火,加上这两年无人来往,年久失修,破败的气息从每一个角落里散发出来。
被炸毁的墙壁仍保持着颓败的姿态,破烂的集装箱比比皆是,里面的货物被翻得七零八落,沾满了灰尘,大概曾有人来扫荡过,直到再没有一点值钱的物件残留,这个港口才真正的被废弃。
“除了我和奥娜,你是这两年里第一个踏足此地的兄弟,”阮郑辉提到奥娜的时候略微顿了顿,“说起来,我有没有跟你讲过奥娜的事?”
他们正走在一间毫不起眼的蓝顶库房前,门同样是破损的,铁板歪在一边。
“没有。”陆靳泓留意到,在角落里最不起眼的地方有一个灰色的鹰头标记。
阮郑辉从破了的半扇门里走进黑黢黢的仓库,一面头也不回地说:“那真是太可惜,早该乘着她还在的时候就说给你听。”
“你认识她是什么时候的事?”阮郑辉逐渐隐进黑暗之中。
“两年多前,达坎的酒吧,她请我喝酒。”陆靳泓回忆说,“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她是你手下的人。”
“是啊,巧了。”阮郑辉笑,“你救了我,我却害了你。你被开除了,我却又收留了你,你说,我到底是你的仇人还是恩人?”
“我被开除是我自己的错,不关你的事。”陆靳泓在走进来库房的时候撞倒了半块门板。
哐啷的一声,尘嚣四起,带着回音。
阮郑辉回头看了眼,似笑非笑地说:“你行事向来小心,不是这么毛躁的人。”
陆靳泓抚着受伤的手臂,苦笑:“心神不宁,抱歉。”
“为了手上的伤不能操手术刀吗?”阮郑辉笑,“罢了,你能做的事远比一个医生要多,前途也不应该被困在小小的手术台前。”
陆靳泓闷声应了一声,跟上阮郑辉的脚步。
在他身后,因为残留的半块门板被他踢碎了的缘故,阳光得以无遮无拦地照进幽暗的仓库,一地清辉。
“奥娜是我爸的养女,不止她,还有另外好几个,名字我都快忘光了。”阮郑辉拍了拍脑门,“不过活着的就剩她一个——哦,也不一定,不知道她现在究竟是不是还活着。”
“……嗯。”陆靳泓留心观察着左右——这是个从仓库向更深处走去的通道,也不知究竟通往何处。
面对阮郑辉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谈,他表面看起来是无心应对,其实字字入心,警钟已在心中响起。
跟着阮郑辉的这些日子,陆靳泓对这个人多疑的个性非常清楚。他从不说多余的话,每一句闲谈要么问了套话,要么为了施压,要么……为了设局。
那么,此刻阮郑辉突然主动与他聊起奥娜,是为了什么?
“她们这群女孩子,本来就是坎铎内战的孤儿,没有我爸她们根本活不到成年,作为金组织的一员起码让她们衣食无忧,我是觉得彼此已经互不亏欠,”阮郑辉拨开了墙上一块看起来早已破旧的电闸盒,露出里面的密码键盘,“但是很可惜,她们并不都能达成共识。从前有个小姑娘,叫什么来着……阿,苏,对阿苏,和奥娜同住过,就曾经跑去找坎铎当地的驻军自首,告发组织——你说好不好笑?坎铎政府都不管我们,她居然去找驻军在坎铎的外国人告状。”
随着揿下密码,密闭暗门缓缓地打开了。
阮郑辉勾了勾手:“进来吧,带你来就是让你认个路。这地方没别人知道,奥娜不在了,往后除了你,没其他人能张罗这些。”
陆靳泓弯下腰,从低矮的暗门里走进去,不动声色地将一块碎石留在门边。
饶是陆靳泓早就知道,阮氏之所以能屹立不倒,甚至在头目死后又东山再起,都离不开囤积的大量军|火,可真正站在这里,他还是被数目之巨所震惊。
如果说一枚子弹都有可能带走一条人命,那么这个一眼看不到尽头的仓库里所囤积的军|火,足以使一个城市生灵涂炭。
两侧高耸的架子上木质箱子里,全部都是枪|械弹|药,堆满了比球场更大的仓库。
“你知道,那个告密的阿苏后来怎么样了吗?”阮郑辉在仓库中央的椅子坐下,手指把玩着茶杯。
“你不是说她那时候还小,不懂事,应该惩戒惩戒,赶出去了吧。”陆靳泓的右手挂着纱布,背对着光源。
“赶出去?”阮郑辉冷笑,“咱们金组织只有进来的门,没有出去的道,进来了,生是阮家人死是阮家鬼。她既然不愿意做人,我们也只好……送她做鬼。”
最后两个字在仓库里形成了阴森森的回音。
“阿苏的事,奥娜知道吗?”陆靳泓半倚在货架边,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摸出烟盒,“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