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一武在旁边起哄,“云杉姐,我也要喝,达哇也要。还有吗?”
“都有,我熬了一大锅呢,自己来端。”云杉把托盘上的碗放到靳枫面前的桌上。
靳枫把他面前的碗推到了鹿鸣身前,“你先喝。”
“……”鹿鸣闻到刺鼻的味道,眉头皱紧,看着热气腾腾的水,简直要愁死了。
在这么多人面前,她不好找借口推辞,端起碗,一口闷下去。
袁一武端了两碗,一碗给达哇,一碗留给自己。
云杉又端来一碗给靳枫,看着他喝下去,才笑道:
“哥,那我先回去了,年夜饭的食材我都准备得差不多了,除了一些新鲜蔬菜,可以当天去采摘。今年除夕,我就不来了。”
达哇一直没开口说话,突然一把抓住云杉的手,仰头看着她,使劲摇头。
云杉拍拍她的肩膀,“达哇不怕,小武在,还有小鹿姐姐,她会陪你,给你讲故事的。”
袁一武也看向云杉,又看看鹿鸣,嘴角抽动两下,什么也没说,端着碗继续喝生姜糖水。
靳枫放下碗,“我开车送你回去。”
云杉要拒绝,靳枫已经拿上车钥匙,走向门口,回头看向鹿鸣,“北鹿姐,我住的地方离这不远,我哥马上就回来。”
鹿鸣站起来,走到她面前,“云杉,为什么除夕你不来了?”
云杉没解释,只冲她微微一笑。
鹿鸣明白了,靳枫所谓住满动物的地方,就是小森林,他是要留她在这里过年。
她在这里过年,云杉就不来,她这不是鸠占鹊巢了?
袁一武敲了敲桌子,打断了她的思绪。
“三嫂,云杉姐一直和她姥姥姥爷住的,你别多想啦,快来教我写字吧。”
“好,那你以后不许叫我三嫂,叫老师。”
“哦,好吧,三嫂老师……不是,小鹿老师。”袁一武像个做错事的小孩,把头埋得更低了。
云杉转身看向她,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但还是笑着向她解释:
“小武说的对,北鹿姐,往年都是这样的,我也只是准备,真正的主厨是我哥,你别多想啊。”
“他做的菜我吃过,没你做的好吃。你要不来,我就去下馆子。”
鹿鸣觉得,不能因为她来,破坏了他们往年过年的气氛。
云杉含糊两句,没确定说来还是不来,告辞离开了。
第40章
云杉离开后, 鹿鸣重新坐下来,把遥控器移到达哇面前。
达哇原本看起来有些不高兴,拿起遥控器, 换到播放电视剧的频道, 安静地看电视, 但始终不说话。
鹿鸣把袁一武的名字,拆成一笔一划, 分开来教他。
没多久,达哇许是困了, 趴在桌上睡着了。
“真没出息,一看电视就睡觉。”袁一武放下手中的笔, 起身, 走到达哇身后, 把她抱了起来,送她上楼回房睡。
鹿鸣跟上去, 把达哇安置在云杉准备好的客房。
离开的时候,袁一武留了一张床头壁灯没有关,给她盖好被子,才出来。
回到楼下,袁一武向她解释:
“三嫂, 你千万别误会啊, 达哇不说话, 不是因为你。那场大火,把她嗓子烧坏了。后来经过治疗, 她可以说话,但声带受损,医生说不可能恢复到原来的声音。达哇觉得她的声音像鸭公一样,很自卑,所以就不开口说话了。”
“那她怎么跟家人沟通?”鹿鸣无法想象,一个人会说话的人,像哑巴一样一直不说话,会有多难受。
“她没有家人,她是德勒大叔捡来的女儿,德勒大叔和昆伯伯一起种过树,后来在山火中牺牲了,她就又回到了福利院。过年过节的时候,三哥会让我把她接过来,跟我们一起过年。”
“……”鹿鸣嗓口哽住,眼泪一下就涌到眼眶边缘。
“那场大火,三哥因为救了达哇,没来得及救秦中流的弟弟,一直被秦家人为难。”
袁一武似乎知道了什么,声音不稳:
“三哥不说我们也知道,他昨天一定被欺负了。秦中流那狗日的孙子,就不是个人,下次让我看到,我揍死他!”
“你揍一个给我看看?”靳枫从门口走进来。
鹿鸣讶异,看了下时间,他离开半个小时不到就回来。
靳枫走到袁一武身后,拍了一下他脑袋。
“有本事,你把十五的月亮写出来。”
“写就写,谁怕谁!”
袁一武拿起笔,“唰唰”几下,在纸上画了一个很大的圆圈,里面写上15,递给靳枫,一脸得意的表情。
靳枫不理他,拿起桌上的遥控器,又换到了《熊出没》动画片频道。
“小武,达哇识字吗?”鹿鸣这次没像上次那样替他解围。
袁一武点点头,“达哇的字写得可漂亮了,每一个字都像一幅画。拿出去参加书法展还获了奖。”
“她不愿意说话,你不认识字,你们怎么交流,十五的月亮怎么圆起来?”
鹿鸣的话,袁一武听得似懂非懂。
靳枫敲了敲袁一武前面的桌子,“你还想不想上瞭望台?你连字都不会写,不能做记录,永远都上不了瞭望台做火情侦察员。所以,你必须学会写字。”
袁一武一脸茫然地看着他,眼珠一动不动。
他怎么会不想呢?做梦都想着,有一天他能带着达哇,登上瞭望台,他们一起看十五的月亮。
十五的月亮,又大又圆,还很亮,就像达哇的眼睛。
“别担心,我来教你,一定能学会的。”鹿鸣把拆好的字拿过来,“今天我们就学一个字,袁。”
“好,我听三嫂的,三哥继续看你的熊二吧,想不明白,有人会喜欢这么二的熊。”
鹿鸣和靳枫对视了一眼,很有默契地不作声。
这是一个外人不知道的秘密。
鹿鸣想起他们一起照顾大鹏和小呦的那段时间。
那时候,他们莫名有一种为人父母,儿女双全的幸福感,虽然他们并不知道大鹏和小呦到底谁雌谁雄,只是被他们这对奇葩“父母”单方面决定。
她喜欢雪豹,喜欢儿子,“大鹏那么彪悍健壮,百兽之王,就是我儿子。”
他喜欢鹿,喜欢女儿,“小呦这么可爱,乖巧灵动,就是我女儿,是爸爸的小情人。”
鹿鸣伤心的是,她“儿子”大鹏最后一次离开以后,再也没有回来找他们,于是,他们开始在小呦这里争宠。
靳枫在他那一堆兄弟里面,一直是老大,鹿鸣从小到大是个沉默的人,在人群里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她想尝尝做老大的滋味。
他们两个开始争,每次争到最后,都争到了床上,又撕又咬……始终没有结果,于是,老大的位置就让给了小呦。
鹿鸣不甘示弱,抢走了第二的位置,靳枫在家被迫排行老三。
靳枫喜欢熊二,因为她是老二。
……
鹿鸣忽然想到一个问题,看向靳枫,“三哥是这么来的?”
靳枫瞄了她一样,没回答,视线转向电视,把电视的声音调到最小。
他那眼神明显对她不满,这么简单的问题她还要问?
“三嫂,你说‘三哥是这么来的’,是什么意思?”袁一武笑问道。
“没什么意思。我们写字。”
鹿鸣想着,用什么办法,教袁一武写“袁”字。
“你刚才不是说,达哇写的每一个字,都像一幅画,你也可以。你想象一下,我们把袁拆成三部分,你能想到什么?土下面有个口,口下面的衣服没有领子和帽子。”
“我想起小时候,我们家小孩多,只有一条裤子,出去的人才能穿,不出去就只能光着屁股,有一次,扫盲组的人来我们家里,我老爸就把我们塞到一个个洞里,就像穿了衣服。”
袁一武撑着脑袋,绞尽脑汁,嘴里嘀咕着。
“扫盲组怎么没把你扫进学校?”靳枫插了一句。
“我爸不知道从哪弄来诊断书,证明我是个智障,去不了学校。”袁一武还是一副笑呵呵的表情。
“……”鹿鸣默不作声了,终于知道,袁一武为什么会一个字都不认识。
中国的汉字,每一个字都是一个故事,他这个“袁”字,原来有这样的故事。
她有些心酸。
不过,这样一来,袁一武倒是记住了怎么写“袁”字。
鹿鸣想用同样的办法,继续教他写“武”字,但他一直记不住。
没多久,袁一武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呼噜声还不小。
靳枫显然早就见怪不怪,推了一下他。
“上楼去睡,趴在这里睡,是不是想冻感冒?”
“呼噜声”立刻停止。袁一武“蹭”地站起来,扔下两句“三哥晚安,三嫂晚安”,迅速往楼上跑,转眼就看不到人影了。
“估计是我教的方法不对,没有激发他的兴趣。”鹿鸣有些挫败。
“你就是个相声演员,让他从头到尾笑个不停,他也是三分钟热度。除非有什么事刺激他。一个人要脱胎换骨,必定先被抽筋剥骨,这种痛苦,他现在还承受不了。”
靳枫把电视关掉,起身,拉着她一同上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