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结完账出来,将上了车四六便抱怨:“分明是他搞的鬼,现在却要我们出钱干活,还得带上他,太他妈憋火了!”
那会儿陶西平已经平静,慢条斯理的说:“就算真是他搞鬼,也得有证据。”
“肯定是他,除了他还能有谁?狗日的穷疯了,谁不知道他早就想做生意,杜哥信你一直不给他机会,他就想各种办法搞你。”
陶西平闭眼假寐,一会儿后道:“这事太巧了,谁他妈会在下暴雨的大半夜突然执勤,我们的人装货前可费了些功夫,却轻易就叫他们查出来,没人通风报信是不可能的。”又道,“你再想想,除了我们的人还有谁知道这事。”
“真没人了。”四六紧着说,“杜哥的规矩大家都知道,没人会冒着断手脚的危险走漏风声,个个都恨不得把嘴巴封起来,谁会往外说。”说罢却蓦地想起什么,猛然一震,转头盯着陶西平,“蒋毅替杜哥传话叫我们小心暴雨的那天晚上,秦淮姐也在场,她可是一字不落全听到了。”
陶西平不作细想:“她不可能。”
“以前是没有过,可那晚发生的事……她难免会有想法。”
陶西平顿了顿:“不可能是她。”
这般毋庸置疑让四六更加窝火:“平哥你什么都好,就是一沾上秦淮姐就失去理智。”
“我怎么失去理智了?”他说,“你的想法我会考虑,你留心着点儿别人,秦淮这边我来处理。”
“是是是,谁还敢和你抢人。”说罢躲了陶西平的眼风继续道:“但蒋毅这头就这么算了?这次出货你真打算让他加入?”
“我出钱他分利,没有这么便宜的事。”
“依我看现在动手最适合,再不出手便宜都叫他捡了去。”
“现在出手摆明了不给杜哥面子,往后更不好合作,再说警察那边也盯得紧,别因为他坏了大事。”
四六说:“办法都是想出来的,他几次搞乱生意,还把秦淮姐抢走,你那么喜欢秦淮姐,被他抢了都不出声,弟兄们可都开始笑话了。”
陶西平手指敲着膝盖,没有立时接话。
“虾皮到现在都没找着,杜哥一直怀疑有内鬼,前两次失手他已经怀疑到我们身上,不如借这个机会赖在他头上,正好也能还我们清白,一举两得。”
陶西平问:“你有什么打算?”
“他不是想挣钱么,这次出货就带上他,要是出状况就推他出去,死咬住他不松口,让他死不了也蹲上个七八年,要是没状况就找个串通警方的借口做了他,一分钱不让他挣。”
陶西平敲着膝盖的手指顿了顿,抬眉瞧他一眼:“早就想好了?”
四六面上一讪:“也得平哥你给机会才行。”
“要弄就弄干净,别被人逮住把柄。”
“当然。”他说,“谢平哥。”
话虽这样说,其实四六压根没打算留蒋毅活路。自从那晚被蒋毅挑断手筋后,他一直找机会报复,眼下机会来了他自不会放过。
再说蒋毅。
那天从汤池回去的路上他心情舒畅,像陈年卷轴终于在阳光下铺展,又像阻断的飞流顷刻间磅礴如注,总之非常痛快。
他去饭店订了份铜瓢牛肉,还买了黄凉粉和炒白果,到秦淮家时正好下午五点。
那时距他借秦淮家电视看球赛已经过去好几天,那几天二人因为先前的沟通失败而互相不怎么理睬,因此秦淮开门看见他时还有些意外。
他差哑巴将带把的铜锅放在桌上,拎着手中的酒泰然自若也走去桌边。
“过来吃饭。”他朝那盘炒白果努努下巴,“你爱吃的。”
秦淮慢吞吞走过去:“什么事这么高兴?”
他拧开瓶盖倒酒:“先吃饭,边吃边说。”
热乎的菜十分爽口,他尝了一口道:“明年夏天我们合伙开家水果店吧,要是这里找不着合适的门面,去保山怎么样?”
小哑巴闻言手舞足蹈凑热闹。
蒋毅看他一眼:“行,你也来。”
他高兴得兀自干了半杯酒。
秦淮不痛不痒道:“你要想开现在也能开,不用等明年。”
“杜哥刚给我安排了一笔生意,前后一打理怎么着也到了明年,现在肯定开不了。”
秦淮握筷的手顿了顿,接着若无其事夹东西吃。
蒋毅看她微埋着头,扇子般的睫毛盖住眼睛,嘴里还包着食物。
“怎么不说话?”
她咽下嘴里的东西才开口:“恭喜你啊,如愿以偿。”
氛围霎时变得安静,小哑巴飘忽了眼珠来回观察二人,也不敢发出动静。
蒋毅把着手里的酒:“我答应你,干完这回不干了。”
“一回也不能干。”
他顿了顿:“我今天心情好,不想和你吵。接下来我会很忙,没时间照顾你。”他示意小哑巴,“替我看着她。”
小哑巴点头,还机灵的给秦淮夹菜。
第15章
那时已近年关,各家各户已着手准备年货。因秦家除了秦淮姐弟再无他人,且秦峰还在学校上课,所以秦淮并未提前准备什么。
她每天按部就班去店里卖卖烟酒,午后和隔壁老王打打扑克,歇业了便早早回家睡觉。蒋毅和陶西平仿佛一夜之间消失了,要不是小哑巴寸步不离的跟着,她的生活近同真正只卖卖烟酒的小商贩。
可即便蒋毅不在也时常惦记着她,常托人给她送东西,且送的东西五花八门,什么小粒咖啡鸡枞菌,普洱沱茶和冰糖,这天竟还托人送来一条老腊肉。
小哑巴欢欢喜喜捧着腊肉送她回家,特地把肉放在桌上才撤出去,就撤到她家对面,如今蒋毅的家。她路过客厅时看了看那条躺在桌上的腊肉,一时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
她一直明白蒋毅颇有城府,却不大愿意剖析这件事。他这次专门留下哑巴看着她,不知是为了保护她还是为了防她。
哑巴机灵,也死心塌地,自从蒋毅救了他从来不生二心。秦淮有时想从他身上套出蒋毅的动静,
但是徒劳,他什么也不表露,只一门心思跟着她,乍一看像个没脑筋的傻子,可紧要时又灵活得要命。
前天半夜下雨,大风从没来得及关的窗户蹿进屋,刮得物件噼啪响。她起床关门之际忽闻一阵敲门声,因陶西平作奸犯科在先,她不免警惕害怕,后又细想,以陶西平的风格断不会礼貌敲门,于是蹑手蹑脚走过去,这才听出那敲门声是很有规律的两声长三声短。
她紧着开门,瞧见的果然是哑巴。哑巴指了指楼外,又捂了捂耳朵。
“没事,我忘了关窗,是风把窗户吹得太响。”
哑巴闻言点头,又指了指对面,示意她有事出声,之后便回了屋。
他这般关怀却又保持距离,倒是和蒋毅很像。正因为如此她才始终无从下手,人若个性鲜明反倒容易探底,好比陶西平。
她和陶西平相识源于一场斗殴,警察逮人时他流窜至店里,鼻青脸肿的躲去酒柜后面,为了防止秦淮出卖,躲之前还特地拍了酒柜威胁:“你要敢说老子杀了你!”
秦淮自然不会当真,但也没机会出卖,因为事发突然又混乱,警察压根不知道还有这么个人藏在这儿。
十分钟过去,秦淮没忍住:“你出来吧,人早走了。”
他这才走出来,颧骨微肿,嘴角挂青,被刀划成两截的袖管仅剩拇指大的布料相连,露出血迹斑斑的花臂。
他看秦淮正埋头理货,头发微乱扎在脑后,遂指了指烟柜:“这多少钱?”
“十八。”
又指向旁边:“这个呢?”
“十五。”
再挪了位置:“这个呢?”
便瞧她秀眉一挑,终于抬起头来,露出洁净的皮肤杏圆的眼,眼尾还有一颗淡褐色痣,像她的神态般清冷又不屑。
陶西平笑了,牵动面部受伤的肌肉,有些疼。
他随手敲敲柜台:“给我来一包。”
秦淮递给他烟又给他找零,他却不收,头也不回往外走:“我改天再来。”
却还没等他再来,二人又在别处碰了面。
起因是路口茶馆老板问秦淮买烟,因他招呼客人不便脱身,又和秦淮熟识,便托秦淮把烟送去。她送去烟时那老板正在桌上打麻将,对面坐的便是陶西平。
陶西平穿着衬衣靠着凉椅,手边一杯热茶,旁边的烟灰缸塞了不少烟蒂。他手里还夹着一支烟,另一只胳膊圈着媚态横生的女人。
不知怎的,他看见秦淮时颇不自在,撤了横在女人肩上的手,还特地顺了顺窝了边的衣领。
“你怎么来了?”
秦淮朝躺在桌上的中华努努下巴:“送烟。”
他两眼盛着期待:“玩牌么?”
“不了,店里没人,我得回去。”
他点点头,那之后再无心思打牌,整个下午一直输。再后来牌也不打了,连饭都没顾上吃,直接去了店里找秦淮。
秦淮以为他买烟,他说不是,她想了想又翻出钱:“这是上回找你的零钱。”
他并不伸手接,两条胳膊枕在柜上:“我专门来找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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