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无分文被债主索命、儿女催命,她绝望至极,不得不选择最惨烈的跳楼来结束自己的一生错爱。
但现在,一切都尚未发生。
她回到了1985的农村。马路上满是尘土,只要下雨被一冲刷就能全变成泥浆;方圆十里没有一幢高楼,都是黑瓦平房,甚至有些人家还是泥墙;入目之下都是田坎麦浪,远处的绿林隐约可见。
沈慕青想,她能够重生,会不会是她死的时候过于不甘,所以上天给她这个重来的机会?
可是,重活一世,那些错误就真的能够一一修正吗?
“慕慕,下车了。”温秀萍见女儿仍是魂不守舍,扶她下车的时候,满脸愁绪难散。
当沈慕青双足踏实踩在这几十年前的黄土地上,一切才有了真实感。
她痴痴的望着前方,眼前是熟悉的四合院老屋,黑瓦灰墙,连门前池塘里开的莲花都与记忆中别无二致。
这是年轻有为的大哥,一分一粒挣钱修建的房子,可大哥却没能享受三十年后的拆迁款就英年早逝。
沈慕青抬起手抚上崭新的朱红大门,想到大哥留下的财富被陈云琦迅速败光,她便又难克制,眼泪串成了珠子落下。
“慕慕,”沈家平见妹妹扶墙直掉眼泪,以为她还没痊愈,便关切地问,“怎么又哭了?哪里不舒服就告诉大哥,大哥再带你去县城。”
“大哥!”阔别二十几年,沈慕青最后的防线也在沈家平温柔的声线中崩塌,她反身猛地抱住沈家平恸哭。
她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还能再扑进,最疼爱自己的温暖的鲜活的大哥怀里。
妹妹情绪崩溃,却只唤他名字不多说,沈家平理所当然地认为她还是为了订婚的事。
沉吟一瞬,他坚定对父亲说:“爸,慕慕不想念高中想订婚,咱就依她吧。”
方才女儿昏死过去时,沈国瑞就已经动摇,此刻听长子提起,不由得陷入挣扎。
他板着脸,双眉紧蹙,沉默好半晌才说:“陈云琦那小子太油腔滑调,我不放心!”
“爸!”沈家平情绪激动起来,“陈云琦虽然滑头了点,但他上我们家时很勤快,人看着也不坏。只是先订婚而已,你为什么非要这么固执?难道你想再看慕慕死一回吗?”
闻言,沈斐三兄弟也纷纷表态:
“爸,大哥说得对,慕慕喜欢不就行了吗?”
“是啊爸,再说还有我们呢,那姓陈的敢有半点对不起慕慕,看我不收拾他!”
“爸,我们都知道您是为了慕慕好,但现在时代不同了,讲究自由恋爱!”
哥哥们此刻宠溺的维护,沈慕青前世今生加起来便听了两回,那时的她也和哥哥们一样天真,以为他们可以护自己一世。
但现实是,大哥很快意外身亡,二哥惹上牢狱之灾,三哥步入歧途,四哥早年丧妻。
大家自顾不暇,沈慕青哪里还有脸去让他们为自己撑腰?
想到上一世的凄凉结局,沈慕青终于止住了哭,在父亲开口同意之前,她抢先笃定道:
“爸爸,我不订婚了。”
第2章
沈家堂屋,一家七口齐齐围坐在大方桌旁,气氛略有些紧张。
突然,小女儿沈慕青起身,跪倒在众人面前。
“慕慕?!”母亲和四个哥哥都惊讶的看着她。
却听沈慕青道:“爸妈,哥哥,对不起,慕青让你们操心了。”
她好似十分愧疚,连声音都有些哽咽:“我真的想通了,陈云琦他竟然会同意我绝食,纵容我伤害自己。这样的男人……的确不值得嫁,慕青真的知道错了。”
言毕,她想到上一世父亲和哥哥们的痛心疾首,便额头磕地,对着家人拜了一拜。
“慕慕!”沈家平见妹妹这样,心疼不已,立刻过去将她扶起来抱住,“别这样,想通了就好,你还是哥的好妹妹!”
见状,三哥沈放也笑盈盈走到父亲沈国瑞身边,他殷勤替父亲捏肩,口上为小妹求情说:“爸,我看小妹是真想通了,你就别生她的气了。她亲自去告诉陈云琦,暂时不订婚的消息合情合理,你就让她去吧!”
“胡闹!”沈国瑞忽然大力拍桌子,指着女儿道,“哪有姑娘家家单独去和男人见面的?再早两年,你这丫头的行为是要被批|斗的,你知道吗?!”
父亲情绪的暴躁,令沈慕青一瞬想起家暴经历,上一世,陈云琦每每要打她的时候,就总是喜欢拍桌子或摔东西。
不好的记忆涌现,她怕得直往大哥的怀里缩瑟。
妹妹这般受惊的模样,令沈家平愈发心疼。
他沉吟片刻,说:“慕慕,你先出去,我来和爸爸谈好吗?”
沈慕青当然不情愿,但她对上大哥安慰的眼眸,心就止不住发软。
算了,她想,就算大哥没办法说服爸爸,那自己到时再另想办法去见陈云琦就是。
大儿子一贯最有分寸,沈国瑞以为他会站在自己这边,没想到他支开沈慕青,目的还是为了劝说自己同意让女儿去见陈云琦。
他气得不轻,腾地起身:“你们几个到底有没有点分寸?先是闹着订婚,订婚不成又要单独和那男人见面,就不怕这傻丫头和人私奔吗?!”
“不是!”沈家平走到父亲身边解释道,“爸,我说让慕慕去见陈云琦,但没说是单独见啊?”
沈国瑞浓眉拧紧:“嗯?”
沈家平:“妹妹想去就去,到时我们兄弟四人偷偷跟着不就行了吗?”
闻言,沈放立刻附和道:“哎,这个主意不错!我们偷偷跟着小妹,到时候既不怕她跟那混球跑了,也不怕她受欺负!”
几兄弟轮番上阵,跟说相声似的,就连平日里和女儿最不对付的老二沈斐都站出来替她说话了。
沈国瑞被吵得头疼,最后重重叹气,拂袖而去:“我看你们迟早把她给宠坏!”
*
沈慕青不知道哥哥们是怎样说服爸爸的,总之,她最终得到了许可,此刻正前往与陈云琦约定的地方。
但其实,上一世是没有这场约会的。
上一世,爸爸同意订婚后,陈云琦家里人便立刻上门商讨具体事宜了。
而后,沈慕青便真的辍学在家学裁缝,陈云琦也开始打着学习手艺的幌子,开始上山下乡的打牌……那时,沈慕青的玩心也大,最后两人都半途而废,为日后鸡飞狗跳的底层心酸生活种下了祸根。
重活一次,沈慕青决定要改变事情的轨迹,而她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和陈云琦趁早了断,断越干净越好。
“慕慕!”
她正出神,前方传来了熟悉而陌生的少年音。
沈慕青抬眸看过去,望见了奔跑在金黄色麦田中的少年时代陈云琦。
此时的陈云琦才17岁,他的眉眼里还没有后来的麻木,他看起来阳光干净。
可是,重生的沈慕青知道,他的心早就这个时候就烂透了!
“慕慕!”陈云琦当然注意到了女友情绪的变化,满是担忧的问,“怎么了?你看起来很不开心的样子,沈伯伯还是不同意我们订婚吗?”
或许是陈云琦上辈子太渣,沈慕青听他开口就询问婚事,心中阵阵反胃。
她发现,即使面对少年时期的丈夫,自己还是没办法平心以待。
克制着将爆未爆的情绪,沈慕青决定快刀斩乱麻,她一咬牙直接说:“陈云琦,我们分手吧。”
“分手”二字劈脸砸下,陈云琦一下就懵了:“啥?!慕慕,你再说一遍?”
沈慕青没打算给他思考的时间,也不打算多做解释,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陈云琦慌乱之下,直接伸手拉住了她手腕:“慕慕,你别走,你把话说清楚!”
与此同时,两人不远处的草堆窸窣作响。
沈家的大哥沈家平快暴走了:“这陈云琦,居然敢拉慕慕的手?别拦着我,我要上去揍他!”
二弟沈斐和三弟沈放死死攥住他说:
“大哥,冷静点,先看看小妹怎么处理!”
“如果出去被小妹发现我们跟踪她,那我们一个星期也别想和她说话了!”
想到小妹可能不理自己,沈家平这才稍微冷静了些。
四人死死盯着前方,只见沈慕青如触电般,立刻甩开了陈云琦的手。
“你别碰我,”她的反应过于激烈,气得脸都红了,“陈云琦,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骗我!”
女朋友态度陡变,这令陈云琦不禁有些心虚:“慕慕,我哪里骗你了?我让你央求家里同意订婚,也是为了早点和你在一起啊。”
“哦?”沈慕青哂笑,“为了和我在一起,所以宁愿看我绝食;为了和我在一起,所以才满山找人打牌?”
听见“打牌二字”陈云琦心一跳,他知道沈慕青不喜欢打牌的男人,所以才瞒着她偷偷去玩。
可他也是为了让女朋友不生气,认为自己这样说也称得上是善意的谎言。
所以,他并不觉得自己错了,还微笑着解释:“慕慕,你就是为这个啊,那我道歉好不好?我保证以后都不打牌了好不好?”
陈云琦说着就想伸手抱住沈慕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