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思了几秒,慢慢地陷入回忆。从最初与胡一德在南渡河畔的交手,再到后来在军区里的一系列牵扯和瓜葛……没错,如果真要细分析下来,确实,胡一德虽然一直嘴上说要跟周觉山势不两立,但在实际上却从来没有动过他一分一毫。
同样的,周觉山也说过要解决胡一德,但自从拿到了可以处罚对方的证据之后,事情很快也就不了了之了。
在思明明已知,胡一德是那个操控军火和毒-品走私的幕后黑手,凭借他这样的实力,再加上他少将的身份,想对付周觉山这样的下属似乎应该并不是难事。
但这些都不足以成为让她怀疑周觉山的证据,真正曾让她对周觉山感到过怀疑的,是早前他在直升机上对她坦白时所说过的那一番话——当时,她问他追捕毒枭的工作进展到哪一步了,他说“刚定下了范围,还不知道具体是哪个家伙。”
迄今为止,周觉山已经在南掸邦军内部潜伏了半年之久,他没他暂时没有找到元凶,她信;但是他竟然说他只是定下了范围,再无进展,那么概况又笼统的一句话,在思不会相信。
尤其是后来,当她通过军火武器库里老谭的那份登记本,发现胡一德就是那个罪魁祸首的时候,一个这么简单而又明显的答案,周觉山竟然调查了半年都没有直接怀疑到胡一德的头上,这绝不像是周觉山的所作所为,对于在思而言,这是怎么都说不通的……
她不知道周觉山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已经布下了这个局。
她也不知道周觉山是不是真当了叛徒,为了一己私利,而选择跟胡一德同流合污。
在思只知道,如果周觉山真的叛变,那么他很可能会出卖警方,紧接着一直留在南掸的赵骏就会面临最直接的危险。
而如果周觉山没有叛变,那就意味着他是故意潜入到了胡一德那方的阵营——他绝对还有别的任务没告诉他,他没有对她完全坦白。她不能走,她绝对不会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走了!
思忖间,在思推开面前的餐盘,弯腰,从收拾整齐的行李中找到了之前周觉山送给她的那把泰国军刀。
她将刀用棉布包好,藏进衣服里,将餐盘里的食物倒掉,端着空餐盘,假装一派从容,若无其事地走出了旅馆的房间。
守在门口的保镖看看她,礼貌地伸出一只手,“俞小姐,盘子给我就行。”
在思将餐盘递了过去,“我刚刚收拾行李,突然发现,我好像不小心掉了点东西在你们宋老板的车里。”
保镖眼睛一转,深看她一眼,“俞小姐掉了什么,我叫人帮你去拿。”
“不用了,女人穿的东西,让你们去拿……我反倒会有点不好意思。”
在思微笑,极力地压制住快速的心跳,表现出来的状态,就好像当初在南渡河畔骗周觉山一样。
没想到在危险的地方待久了,渐渐地,她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也是日渐熟练了。
保镖尴尬地点头,大概明白了在思的意思。他将餐盘放到一边,领着在思下楼,一路走到了旅馆后面的停车场。说是停车场,其实也无非就是镇子里面的一片空地,院子里还有两个保镖,一个正在刷车,另一个刚从厕所里出来。
先前的保镖,快速地走到汽车旁边,跟刷车的那位耳语了几句,刷车的回头,上下打量了一下在思,嘴里小声地嘟嘟囔囔,“我刚刚收拾了半天,好像也没看见车里面有掉了什么东西。”
但话虽这么说,他还是照例得给在思打开看一看的。高大的保镖甩了甩手里的麻布,扔进水桶,打开车门,对在思说了一个“请”字。
在思抿唇道谢,又从他打开的副驾驶门坐了进去。
她提高了警觉,眼睛随意地扫了扫,无意间,察觉到因为这人一直在刷车,竟然连车钥匙和手机也放在车里。或许,她可以开车离开这里……机会就摆在眼前,她不能就此错过,在思不动声色,假装不小心带上了车门,她拢着头发,低头,摆出一副惶惶地神情在车里快速地寻找。
几秒后,某一个空档,三个保镖都没看她,她忽地跃向驾驶座位,插上钥匙,一脚油门,车子便冲了出去。
“怎么回事?”
“拦住她!”
“快!”
几个保镖们钻进了另一辆车,破门而出,但由于几个人均不熟悉路况,几个拐弯过后,便把人给跟丢了。
在思粗喘着气,回头反复地确认。
得知那几个保镖真的没有能追上,她急匆匆地戴上蓝牙耳机,在车里拨通了一个号码,“喂,爸,我是在思。”
“……对,我没走,你在哪儿,周觉山好像不太对劲,我现在就去找你。”
电话那头,赵骏刚跟着丹拓走进一处声色场所,四处莺莺燕燕,又吵又闹。包厢的最角落里,胡一德半裸着身体,扭着屁股,正搂着几个年轻漂亮的女人鬼混。
看见门口来人,胡一德吆喝了一声,“哎!来啊!喝酒!”
赵骏面露难色,跟丹拓交代了一声,找了个借口暂时离开。
他靠着门外的墙壁,又看看附近的酒保,夺了一杯白兰地洒在自己的身上。找了一个相对僻静的地方,低声地道,“丫头,我现在给你个地址,你先联系白静。”
在思轻声地应下,“嗯,好。”
“别跟任何人透露你已经回来的事儿。”
在思点头,“明白,”转而又想起,不对,“周觉山现在应该已经知道了。”
她没说,但总会有人替她开口。刚刚那个宋衍,看起来是跟周觉山关系很好……
第六十六章
另一端, 在思刚刚离开旅馆, 保镖便通知了宋衍, 宋衍不假思索,紧急地拨通了周觉山的电话。
“人丢了。”
“……靠。”
周觉山刚从火场里出来,蓬头垢面, 他扑棱了两下挂满木屑和烟球的头发,脱下外套,用衣服内衬的袖角抹了一下粘在牙齿边缘的黑灰。
宋衍拍了下额头,“对不住了。”
“算了。”
周觉山也心知, 俞在思那丫头千伶百俐, 宋衍的保镖毫无防备, 在这里又人生地不熟, 跟丢了人, 倒也正常。
熟人之间, 客气的话能省则省, 通话结束,周觉山靠着一根粗壮的枯树, 将手里一把破旧的铁锹踩进土里,他弯腰坐到树前的大石头上,一瞬不瞬,望着眼前那一片尚未熄灭的大火。
俞在思带着一部手机跑了,却没有第一时间联系上他。
为什么?
是临时有事耽误了?
还是她已经发现了一些原本不应该她发现的事情?
周觉山敛眉,思索了片刻,刚要打电话探一探赵骏的口风, 忽地,口袋里的手机恰好震动了几下。
来电人:胡一德。
周觉山环顾四周,抿抿嘴巴,站起来,走到树后,躲着正在救火的一群士兵,接起电话。
“喂。”
“来啊,这儿漂亮的妞可多了。”
说话间,胡一德脱掉了四角裤-衩,他搂过一个还没破处的女孩儿,用力地亲了一口。他已经是年近半百的人,浑身赘肉,纵然油腻的汗水浸湿了他身后的沙发,他全不在乎,大喇喇地躺在酒吧的包厢里面,放浪形骸。
周觉山低头,用鞋尖踢着地上的石子,不接他话茬。
“你把吴四民怎么样了?”
胡一德闷了一口酒,“他?你用不着担心。我跟他以前到底是一起打过仗的过命兄弟,革命友谊,几十年的感情,不可能说杀就给杀了的。”
周觉山微微地松了一口气,这样最好。
“你最近是不是又有一批新货打算运往中国?”
“对啊。”
“几号走?需不需要我去帮忙?”
胡一德一听这话,惊讶,“呦,怎么?开窍了?”
他俩认识这半年多,周觉山一直胆小怕事,宁愿带兵打仗,也不肯碰毒-品和军火。
要不是他小子是泰国军方介绍给胡一德的人,他tm真要怀疑他是国际刑警派来的卧底了,但是就凭他那泰国军方的背景,胡一德就不敢招惹。再者说,周觉山这小子确实能干,就凭他的实力,傻子才去当警察呢,一年到头也捞不到一点儿油水,风险又大,当警察?亏不亏啊。
周觉山望着远处,轻笑了一声,“算是吧。”
“那明儿老地方见。”
“好。”
通话结束,周觉山立即删除通话记录,扛起铁锹,假装镇定,融入了救火的队伍。
山坳里,火光参天,熊熊的大火似是要吞天灭地,军区训练场里的器械和护网被肆虐的大火烤成了虚无的灰烬,浓重的黑烟狂卷着天边的云彩,乘风而下,飘散到山脚下最破落朴素的户莱寨。
在思按照赵骏提供的地址,刚刚才找到白静。
来之前,她还将宋衍的那辆车藏在了寨子附近的一个防空洞里,用稻草挡着,以备不时之需。
白静看到她,很高兴,“吃晚饭了吗?”
“还没。”
她连忙从厨房拿出自己刚做好的面条,拌上新鲜的酱汁,不一会儿,又一脸欣喜地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