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什么?”
他站在一家雨伞摊前,回头问她。
“我?”
在思微怔。
周觉山笑了,他不置可否,将两只手抄进了裤袋里。
在思觉得别扭,没吱声,但似乎又盛情难却,她掀开头巾,看了看四周的摊位……
总的来说,好像也跟国内的东西也都差不多,一些富有民族特色的东西,她又不是很懂,佛教国家讲究多,她很担心自己会再像那天在村子里无意间摸了那个小女孩的头一样,触犯了人家的禁忌,招惹非议,得不偿失。
周觉山耐心地等着她,并不着急,这60000缅币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附近都是些小商小贩的聚集地方就别打算买奢饰品了,当然,这地方也不兴这个。
他借着身高优势,替她四处看看,有几个小摊位的生意还是挺红火的。只不过都是些便宜的布料、碗筷、米面粮油,集市上最常见的东西,她应该也没什么兴趣。
“买鞋吗?”
夜色低沉,行人摩肩擦踵,他靠在了一根立柱上面,鞋跟抵着墙角,无意间,倒是一眼扫到了在思脚上的那双布鞋。
坏的,侧边裂了一个口子,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坏的。
当然,在战场上,常年风吹雨打炮火连绵,什么都能坏,周觉山并不稀奇。
在思顺着他视线看去,后知后觉,刚刚发现,还没等她开口,周觉山已经把她拽到了距离最近的一家卖女鞋的摊位那里。
老板的生意冷清,试鞋的座位都空着,他把她按到座位上,随手便扔了两双麻布的鞋子到她脚边。
在思赧然,小声地开口,“在中国,送鞋子不吉利的。”
“这儿又不是中国。”
周觉山右脚后退半步,前脚掌着地,用标准军姿蹲在了她的面前。
他拿起一只鞋子,认真地打量了一下,研究明白了穿法,解开绊带,握住在思的脚踝,帮她穿了进去。
颜色有点鲜艳,大小倒是刚刚合适,“喜欢吗?就这双?”
“……”
在思收起脚,低头看看,嫩绿色底面的布鞋,一大朵鲜红的玫瑰花正绣在上面,她没能忍住,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嗯?”周觉山不明所以。
“直男审美。”
在思捂着嘴,忍不住笑。
不对,这个锅直男都不背。
周觉山没有听懂,但是看在思的反应,应该也不是在夸他的样子,他眼波微动,“嘲笑我?”
“没有没有。”
在思忙不迭地摇头。周团长一贯在部队里叱咤风云,在思她只是一个连人身自由都没有的小跟班,她又哪儿敢啊。
“……”
周觉山又横眼看看她,没说什么,“你自己挑吧。”
他不懂这些。
夜又深了些,他烟瘾犯了,可在寺庙附近不能抽烟,他起身,离在思远点儿,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捏在手里,来回地开启闭合,竖耳听着清脆的声响。
鞋子就摆在右手边的位置,在思探头看看,也没看中什么特别喜欢的样子。
基本上都是大红配大绿,她欣赏不来,鞋摊的老板又从口袋里翻出几款新款出来,模样稍好一点,他问在思穿多大的鞋码,在思欲言又止……
“周团长!”
“嗯?”周觉山侧过头来。
“麻烦你……老板刚刚问我穿多大的尺码。”他先前拿的那个就是对的,可在思不会说缅语,沟通不了。
周觉山略略地点头,帮她翻译了一下,老板连忙点头,又去翻深藏在底下的袋子。
大了,大了,还是大了……
这位置偏僻,光线不佳,摊位前有个长桌子挡着,附近又没有路灯,男老板眯着眼翻了半天,才从袋子最底下抽出了一双最是秀气的女鞋。
他热得满头大汗,拿起一把扇子快速地扇风。
“先生,你看这双鞋你太太能不能穿。”
男老板把鞋先递给了周觉山。
在思张嘴,摇头,心说我不是他太太。
周觉山背对着她,破天荒般的竟然没有否认。
他随意一瞥,又看了一眼在思的脚,语气淡淡,“大了,再换一双。”
“……”
第十五章
……
“哎哎哎,好的好的,先生太太再稍等一下,我再仔细找找。”
想卖出一双鞋子并不容易,但鞋摊的老板并不计较,他猫着腰,继续趴在地上忙忙碌碌。
不远处,过节的行人结伴而行,来来回回,有说有笑,半晌过去,男老板抽起毛巾擦干一脑门的汗,好不容易又翻出最后一双鞋,周觉山接过鞋子,利落端正地蹲在了在思的面前。
反观在思,她长睫微微地低垂,两只手抱着膝盖,正缩着两只脚坐在换鞋的椅子上。
女人脚趾圆润,白皙的脚背泛着盈盈的粉嫩。周觉山托起一只鞋底,将鞋子递到了她的脚边。
米色的素布小鞋干干净净,只有一条白色的细纹绑带横在中间,中规中矩,麻布的面料也算清透,好在款式秀气,在思皮肤又白皙,一双看似普通的小布鞋穿在她的脚上倒也挺好看的。
周觉山半弓起腰,稍微退后半步,示意她把脚放在地上试试。
在思踩了踩地面,大小合适,还算舒服。
“就这双?”
“谁是你太太……”
两个人不约而同。
“嗯?”周觉山有些诧异地抬头看她。
在思赧然,话刚出口,她就后悔说了。她微微地脸红,又摇了摇头,低头,自己很快就动作利落地将另一只鞋子穿好。
“就这双吧。”
矬子里面拔大个,就这双还算挺好看的。
“嗯。”
周觉山低笑一声,不置可否,他蹲在她面前,一只手轻轻地摩挲着眉骨,细想着她刚刚问他的话,嘴角不禁慢慢地勾起了一点笑意。
背后,忽然有一道急促沉重的钟声响起,震耳欲聋,人群骚动,附近的小商贩那里也跟着开始变得不再安宁。
二人转头去看。
山顶。
是卧佛寺的主塔撞钟。
在思不禁凝眉,思索,隐隐约约才想起来,按照缅甸的风俗传统,似乎每年在光明节当晚,缅甸境内的每座寺庙都要在九点一刻准时撞钟一百零八下,为众生祈福,为亡灵超度。
周觉山迅速地掏出手表,敛眉。
——九点十分。但是今年的撞钟却整整提前了五分钟。
“走。”
他瞳孔一缩,立即牵起在思,将买鞋的钱也放在了一旁的桌案上面。卖鞋的老板正在埋头收拾刚刚拿出来的那些码数偏大的鞋子。
两个人走远了一些,男老板后知后觉。
“哎,先生,你给多了!”他抬头,挥了挥手里的钱。
周觉山置若罔闻。
在思忍不住想回头,一阵枪声突然响在了背后。山顶上的一颗佛头滚了下来,钟声断了,几十个小和尚从寺庙里逃了出来,一名黑衣男青年戴着口罩和帽子站在山头朝那群小和尚开枪,一群大和尚抄起木根朝对方冲去,忽地,又有人端枪从反方向远点射击,枪枪爆头,在思亲眼目睹,那些英勇冲锋陷阵的大和尚又纷纷倒在了血泊里面。
“……”
寺庙里的游客开始像疯了似的往山下狂奔,人们尖叫、哀嚎,六百多级的台阶,有人不幸在半路崴脚滚了下去,后来的人就用力地踩着他的身体跑过,疯狂、残忍,这是人在陷入危险时的本能选择。
周觉山还算理智,他迅速地判断,没有跟随人群的走势,抱住在思的头,带着她迅速地穿入了一片茂密的树林,打算再由树林的缓坡下山,暂时地脱离危险,最起码能躲避开踩踏和误伤。
灌木丛的枝丫勾破了在思身上的披肩,周觉山从腰里掏出军刀一把将枝丫斩断,以免给敌人留下一点蛛丝马迹。
在思费力地跟着他,仰头看他,“怎么回事?是胡一德的人吗?”
一年一度的光明节,原本是缅甸举国欢庆的日子……在思早就听说缅甸是一个充满信仰的国家,佛教是缅甸的国教,可那群人怎么会在这种时候突然丧心病狂地出现,屠杀和尚,还毁了寺庙的佛像?
“不是部队的人,开枪的姿势和武器型号都不对,有可能是附近山上的土匪或者是信仰其他教派的极端教徒。”
周觉山松开在思,一路在前方用军刀劈着茂密的树枝,替二人开路。
这里毕竟是掸邦地区,寺里面到处都是普通百姓,胡一德好歹是南掸邦军的将军,他顶着这个身份,就算是再无赖再混也不可能为了解决周觉山就向这里的普通民众动手。
再者说,他前几天去往克钦谈判的事情已经基本告一段落,“和谈期间,之前被扣在克钦的那两个士官已经被平安遣回了南掸邦军区,胡一德擅离军区的事情也已经被吴部长发现,他虽然还没回去,但现在身上顶着压力,一时半会儿应该还不会再敢向我们发起主动进攻。”
周觉山现在就是缺乏绝对证据,证明当初攻击他们的那一伙人就是胡一德。否则最近眼看着伤员恢复得也差不多,其实他也完全可以带着在思回到南掸邦军区,毕竟那里相对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