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眠大概也许可能,有那么一点点喜欢她吧。她想。
姜眠叫她囡囡的模样。
确实是带着笑的。
下了晚自习,祝星萤整理好作业,背上书包刚走出教室,一眼看见倚着白墙的姜眠。
她走到他面前,仰头问他,“怎么到我教室门口来了?”
他半开玩笑半认真道,“怕你又跑掉啊。”
上了自行车,坐在后座的她拉住他的衣服。
路上时,姜眠突然话锋一转,声音揉碎在风里,听不出情绪:“出了那种事,你就没想过问问我吗?”
祝星萤自知理亏,低下头没吭声。
其实在她心里,他还是很遥远的吧,岁月里的星辰那种存在。
突然的好,突然的亲近,这一切美好的像是黄粱一梦。
他叫她囡囡,揉她的头发,骑车送她回家。
当她觉得姜眠可能有那么一点点喜欢她的时候,邱菱的话像是现实给了她当头一棒。
她不是没有想过问他,只是害怕期待又落空。
她可以大胆到和姜眠旷课去电玩城,也可以胆小到连一句话都问不出口。
她真的变了很多。
小时候的娇蛮任性已经在她身上看不见踪影,她开始接受成长,接受命运。
姜眠有一点点的失落,和很多很多的怜惜。
她捏紧抓住他外套的手指,用力到微微泛白,突然不答反问,“姜眠,我到底…是你什么人啊?”
他似乎笑了下,看着红灯转换成绿灯,接着踩动自行车。
只听他开了口,嗓音清越,轻轻落落地滑入她的耳膜,“我的女孩。”
闻言,祝星萤呼吸稍稍一滞,脸部突然升起热度,她很没出息地咽了下口水。
她拉住姜眠衣服的手指不由收紧。
“你、你喜欢我吗?”
他还是笑,只是语气里多了几分无奈,“难道我表现的还不够明显吗?”
柏油马路,温暖的风,街道匆匆的过客。
少年的笑容可以点亮整座城市。
她甘愿死在这一秒。
她听见自己用轻颤着的声线说,“……等一下姜箱眠,去西街的舞行。”
推开舞行的门,只剩寥寥几个老师,她带着姜眠拐进了自己的舞蹈室。
关门,锁门。
她花了点时间来换舞蹈服,纯白色的古典tutu裙,将长发挽成一个髻立在脑后,扎成欧式复古盘辫,头上两侧分别戴着白色羽毛。
准备好一切后,她红着脸不敢看他,“这是最近排练的一场舞,除了我妈,你是第一个观众。”
他桃花眼弯成扇形,“荣幸之至。”
没有背景音乐,没有华丽的舞台,只有他们两个人。
头顶莹白的灯洒下星星点点的碎光,光影跳跃着从纤瘦的脊骨顺着蝴蝶骨,一路攀爬至干净高挺的后脑勺。
她好看的那么明显。
像天上的仙女似的。
时光好像突然倒流回小时候,他坐在树上偷看她跳舞,她赤脚踩上木廊,发出叮叮咚咚的响声。
姜眠永远忘不了那天。
他的女孩穿得像仙女,专心致志地跳着舞。
他盘腿坐在地上,痴痴地看着她跳舞。
在那个少年不知愁滋味的年纪里,想努力延长时光,想赖在他的身边,可是生活还得继续。
下一次再看见祝星萤跳舞,是在她高二时的校庆上。
当时的她穿着红舞服,白白净净的赤脚踩在大鼓上,配上气势如虹的鼓声,将长短剑舞得动人心魄。
少年不知愁滋味。
第20章 玫瑰
“在我荒瘠的土地上你是最后的玫瑰。”
——聂鲁达《二十首情诗与绝望的歌》
高二那年, 祝星萤选了文科, 待在原班。
盛笑也选的文科,和她在同一个班,唐茂林则选的理科,刚开学时就和她们分了班。
上完厕所,拉着盛笑坐到座位上,听着班主任翠花在早自习上宣布校庆的事宜。
盛笑凑过来问她, “校庆还剩几天了,你准备跳什么?”
她小声地回答:“剑舞。”
“你不跳最擅长的芭蕾?”
“有人跳了, 再跳没意思。”
“谁啊?”
她扣上书, 淡淡地吐出两个字:“邱菱。”
这几天呼吸有点儿不顺畅,祝星萤觉得应该是普通的小感冒, 去药房拿了点药,吃了两天却没见好转。
姜眠问起时,她抽了抽鼻翼, 声音软软的说话, “可能是感冒了吧。”
“怎么不注意点。”他弯下腰, 替她将面包服的拉链一路拉到下巴, 柔软的发随着低头的动作垂下来, 看起来很温柔。
她站在姜眠面前,也伸手替他拉起敞着的外套拉链, 整个人乖的不行。
他走在前头拉着她的手, 走路时两枚平安扣时不时轻碰在一起。
祝星萤在最青涩的年纪里遇见他,不明白所谓细水长流, 只珍惜眼前的时光,以为所有的霉运都停留在十六岁。
以前外婆给她算过命,说她是富贵的命格,一生顺遂、无灾无难。
校庆当天在大礼堂举办,德育高中是有名的重高,有媒体专门负责摄影。
祝星萤画好了妆换上舞服,在外面裹了个严严实实的外套,早早地在候场区坐好等待。
过了二十几分钟,校长的长篇大论后,校庆正式开始。
邱菱穿得洁白仙气的tutu裙,身体柔软的像一片云,跳着经典的独舞,美得像天上的仙女。
一支舞毕,全场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她和邱菱的节目排的很近,主持人报备完节目,祝星萤拨下外套,赤脚走了上去。
上台前祝星萤的视线和她在空气中轻轻碰撞,邱菱眼里除了骄傲,还有淡淡的不屑。
她站在舞台中央,有光打下来。
身着红舞服,袒露出的皮肤白白净净,一双赤脚踩在大鼓上,配上气势如虹的鼓声,将长短剑舞得动人心魄。
似乎将战舞和剑舞结合了起来,配上慷慨激昂的音乐,让人的视线忍不住追随她。
台下有男生窃窃私语起来。
姜眠坐在礼堂的观众席里,坐姿很随意,忽然听见前面两个男生的闲聊。
“诶你说,祝星萤身材好还是邱菱身材好?”
“祝星萤吧,你看那腰细的,还有那胸,啧啧啧。”
“你又知道了,别说的你跟见过似的。”
“我当然见过,在梦里。”
他冷下神情,猛地抬起脚踹了过去,两个男生后脑吃痛,骂骂咧咧地回头,然后神色瞬间僵住。
姜眠冷眼睨着他们,眼底是深不见底的狠戾。
“有种再说一遍。”
一旁的宋默连忙劝道,“算了姜眠,快看节目。”
他没回话,从观众席里站起身,路上从同学怀抱的捧花里扯出一朵。
慷慨激昂的背景音乐结束后,她以一个漂亮的剑花做收尾。
少年越过工作人员上了台,手拿一朵娇艳欲滴的玫瑰,当着全校老师的面,伸出手递给她。
观众席里一瞬间响起调笑声和口哨声。
“干、干嘛啊,那么多人看着呢。”祝星萤口上虽这么说,红着脸接了过来。
他用最张扬的方式告诉人们,她是他的。
那是姜眠和祝星萤最后一段无忧无虑的年少时光。
很久以后,久到过往岁月已经泛黄,可旧时光里那个眉目惊艳的少年,最终成了她一生无法消除的业障。
她的节目完后,回到后台卸妆换舞服,刚一开门出去,就碰上了邱菱,她挡住了楼梯口。
祝星萤垂下眸,正要侧身从她旁边过去。
她却忽然开了口,“舞编的不错,你有个好妈妈。”
祝星萤笑了下,毫不留情地回她:“舞跳的烂透了,你有好几个动作不到位。”
邱菱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姜眠就是跟你玩玩,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不继续装白莲花了?姐姐你喝醋了吗,这么大一股酸味。”祝星萤视线轻掠过她,转身就要走。
背后突然被伸手推了一把。
她下意识伸手在空中虚虚一捞,最后重重地摔在地上,翻滚中途崴到了脚,落地时一阵眼冒金星。
姜眠在观众席等了许久,仍是没看见她从后台出来,忍不住起身来找她。
祝星萤正搀扶着扶手,一点一点挪着往上走。
“怎么了?”他大惊。
几步上前过去掀开她的裤腿,才发现脚踝肿得像个大馒头。
他冷下眉眼,等她坐在台阶上,才动作温和地脱下她的鞋袜。
常年练芭蕾的原因导致脚有些丑,此刻最丑陋的地方袒露在他面前,祝星萤有些难堪的往回缩了缩,却被姜眠握住。
他低头虔诚地吻了下她的脚背。
“在姜眠面前不用害羞。”
祝星萤紧咬着唇,之前死命憋住的眼泪豆子啪嗒掉了下来,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他像哄孩子一样拍拍她的背,“好了囡囡,哭的跟个小花猫似的。”
满船清梦压星河。
在小门诊包扎好了脚踝,她趴在他的背上,喧嚣的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车辆,和行色匆匆的路人。
他突然问道,“囡囡,你最近是不是瘦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