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被打了屁股,这回会不会…直接把她腿给卸了?
她低着头看不见他表情,心里没底,更觉慌张。放在膝盖上的手都揪紧,蠢蠢欲动准备认错的时候,头顶一阵温暖猝不及防地袭来。
手揉了揉她脑袋,紧接着落下无奈叹息:“你啊……”
京州的活罗刹,何时流露过这等温柔?
夏云珠僵着脖子,直到他手离开许久都没有动。
手机还在不停地震,电流般的酥麻感细枝末节地传到心脏。
地铁还在继续前行。
周遭没什么不同。
只是,长发遮掩下的侧脸,偷偷地红了。
薄风遥还真是……
讨厌。
……
绞尽脑汁应付完杨露,地铁到了站,门打开,乘客游鱼般朝外涌。
过了检票机,人流立刻四下分散,夏云珠回头看了眼,见薄风遥紧随身后,这才安心继续走。
顺着指向D出口的通道走,临近地面的拐角处开着间小花店,各色花束娇艳欲滴。
花总带给人好心情,夏云珠经过时不由多看了两眼,正巧碰上一对买花的情侣,男人腼腆地递上红玫瑰,哄着一旁早就露出笑容的女友:“惹你生气是我不好,能不能原谅我?”
不好一直盯着别人看,夏云珠脚步未停,很快和这对情侣擦肩而过。
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和好如初的结局。
乘扶手电梯上了地面,走了一截路才发现薄风遥没跟上。虽然现在他已经能准确无误地找到回家的路,今天还独自跑来学校,可心里还是免不了咯噔一下。
担心他迷路,更担心他出事。
在原地等了会儿,没见着人,准备倒回去找。快到地铁口时,她终于望见那抹熟悉的身影正由远及近。
然而不同寻常的是,他手里多了束包装精致的玫瑰,淡粉色,开得正娇艳。
夏云珠心连跳了两下,睁圆的眼里掠过一丝不可置信,直到他把花束递到眼底,说了句“拿着”,她才终于敢相信,这花是送给她的。
只是——
“为、为什么?”她没接,说话结结巴巴。
面前的人没解释,只是拉了她的手,直接把花塞给她。
玫瑰的香缭过鼻息,极淡,却有种浓烈的感觉在血液里沸腾起来。
这是她第一次收到花,握着花束的手都在微微发麻。
欣喜,却又难为情。
“喜欢吗?”薄风遥没回答她的问题,反过来问她。
夏云珠的目光在他和玫瑰之间流连几个来回,最后埋低头,细若蚊呐地一句:“喜欢。”
“嗯。”他应一声,甚是满意,虚揽了她的肩往家的方向带,手顺势扣上她后脑勺,胡乱揉了一把,“那就不许哭了。”
她捧着花愣怔抬头,薄风遥已走出一段距离。
高大背影嚣张又倨傲。
大概是花迷了眼,才会瞧出一丝毫不相符的温柔……
……
从热闹的老街一路走回家,之前的不愉快全都烟消云散。
只是,当薄风遥在5、6楼之间的拐角处停下,沉声询问挤在602门口的人是谁后,平静的心情再次被不安撞碎。
夏云珠抬头,台阶之上,剃寸板头的男人抹了把脸,皮笑肉不笑地跟她打了招呼:“云珠,回来了?等你好久了,看把你外公外婆累得,赶紧开门吧!”
他往一旁退了步,露出挡在身后的两位老人——花白头发、很瘦,凸起的颧骨衬出几分凶相。
自打父母离婚后,外公外婆就看她格外不顺眼,对前女婿的厌恶全转嫁到她身上,尤其母亲出国后,吃不饱饭是常态,家务做不好还会挨揍。
对于外公一家,她习惯性感到害怕,下意识躲到薄风遥身后,揪着他的衣袖,弱声弱气地喊了声:“外公外婆舅舅…你们怎么来了?”
程睿又抹了把脸,却似乎总抹不干净,映着穿进单元楼的光束,油腻得发亮。
他看了薄风遥一眼,见对方身形高大,说话稍微客气了点:“云珠你这话就见外了,舅舅带你外公婆来看看你,顺便关心关心你最近的学习和生活,有什么奇怪的?”
奇怪!
太奇怪了!
听杨露说,联系不上她的这段时间,曾拜托辅导员打电话给她的家人,结果怎么?一句“不知道”便不耐烦地挂断。
先前在餐厅偶遇夏勇,他只顾着数落,连一句她这段时间去了哪、出了什么事都没问。
现在外公一家也只催着她开门,对她失踪的事只字不提。
所以,向来不管她死活的人突然登门,还表现出殷切关怀的模样,怎么可能不奇怪?
见她缩在薄风遥身后,踟蹰着不肯上来开门,老太太没了耐心,皱巴巴的手使劲拍了两下门,催道:“还愣着干什么?要我这个老婆子来请你不成!”
“我这就来……”
夏云珠捏紧手,素纸包裹下的玫瑰花干硌得掌心生疼,花依然娇美,她的心情却不再如初,绕过薄风遥跨上台阶时脚步发沉。
自从初中开始住校后,除开寒暑假,她都在学校度过,周末忙完作业后,会去购物城发传单赚点生活费。夏勇那里能拿到学费已经很不容易了、外公家分文不给,所以糊口的饭钱只能自己想办法。
后来高考结束,她便没再回过外公家,对方也巴不得甩掉这块拖油瓶,时隔一年多主动跑来找她,准是有大事要商量。
程睿瞄着她的花,咧嘴打趣道:“哟,还挺浪漫。”常年被劣质烟熏得焦黄的牙齿露出来,油腻的手扯掉大片淡粉。
第一次收到的花就被这么糟蹋,夏云珠本能地侧身躲开,低头见那朵花秃了一半,心疼得要命。
“舅舅,你别这样。”
“一朵花而已,就你们小年轻喜欢这些。”程睿并不在意,搓着指头把拈下来的花瓣随手扔地上,摸去耳背拿香烟的途中,只觉脸畔一阵风过,紧接着手腕袭来剧痛,骨头几乎都要碎裂。
耳边传来一声沙哑的惊呼——
“你干什么!放开我儿子!”
他大惊失色地回了头,原本站在最下一节台阶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跃身到6楼平台,将他的胳膊强硬地拧到了身后。
常年混迹麻将馆,程睿身体羸弱,根本挣脱不开薄风遥的桎梏,可被一个毛头小子给制服住,面子上过不去,便奋力扭动着身子,扬声呵斥:“干什么干什么?哪儿来的神经病,赶紧松手!信不信老子抽你?”
抽薄风遥?夏云珠在一旁替程睿胆颤,指不定谁抽谁呢!
过嘴瘾的代价便是更加用力的拉扯,程睿疼得哀嚎,立马服软:“哎哟疼疼疼!有话好说,别动手动脚……”
“动手动脚的人是你才对。”薄风遥眼尾扫过地上残落的花瓣,脸色不虞,手下动作又加重继续,疼得程睿涌起泪花。
老太太见儿子被欺负,又急又气,喊不动薄风遥,只能转而呵斥软柿子孙女:“什么人呐这是!都欺负到你舅头上了!还不赶紧把他拉走?是要气死我这个老婆子吗!”
被舅舅扯了花,夏云珠心里也不舒服,但碍于他长辈的身份,不好多说什么,结果薄风遥却站出来替她出气。
虽然知道自己这么想不够尊敬长辈。
但这一刻,她其实心里……
挺高兴。
第29章
程家人进门后, 并不着急入座。
程睿半倚沙发,摸出打火机点燃了烟,见薄风遥也跟着进来,忌惮地往一边儿退, 猛吸两口滤嘴压惊, 吞云吐雾间, 眨着眼睛问夏云珠:“这是你…男朋友啊?”
找不到更合理的解释, 夏云珠顺势点了头。
刚才在楼梯间丢过脸,程睿对侄女交的男朋友并无好感, 扯了扯嘴角没再多问, 转而去看满屋子转的老太太。
见她正趴在浴室门口往里看,嗤笑着喊一声:“老娘!有什么好看的?大姐的房就两室一厅,又不是没来过。”
老太太没理,一双精明的眼扫视各处。
老大这套房原是厂里分配, 后来遇到经济改革,便添了点钱买下。后来跟夏勇离了婚, 房产各自一半,这套房当初就写的老大的名儿,离婚出国后, 便交由她打理,说收的租金拿给夏云珠当生活费。
小孩子花得了多少?粗茶淡饭穷养着, 租金全都进了老太太的腰包。
虽然是老房子,但地铁修起来后,租金成倍地涨, 老太太这些年攒了不少钱,全拿给了老二。然而程睿是个不争气的,游手好闲不说,还喜欢打麻将,赢少输多,三十好几一点存款都没有。
老太太本打算再靠这套房子给老二攒点结婚钱,结果夏云珠这小蹄子高中毕业后直接打越洋电话给她妈妈,横刀夺财,怄得她半年都没缓过来。
夏云珠姓夏不姓程,以后终归是泼出去的水,养不家的!
而眼下打了三十几年光棍儿的老二总算遇到合适的姑娘,这套房子必须拿回来给他当新房!
老太太势在必得,即便这件事还没得到老大同意,但百善孝为先,老大即便跑去国外那也是中国人,中国人就必须讲究一个“孝”字!爹妈的话还敢不听了?况且她弟弟要结婚,长姐如母,怎么着都得帮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