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掐死那个穿越女 (森夏葵)


  舌尖、喉咙、胃都被苦涩填满,他哭着挣扎,几乎洒了半碗药。
  呜咽声中,是女人冷硬却夹杂关切的呵斥:“这点苦都吃不了谈何报仇雪恨!从今日起,你再没有撒娇软弱的资格!要么忍,要么死!我给你一晚的时间,今后若是再让我看到你一滴眼泪,就别叫我师傅了。”
  闻言,他心惶恐,爹娘已逝,如今他只有她这唯一依靠!他飞快地擦掉泪,宛如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般死死揪住她的衣袖,抽噎道:“阿遥知错!阿遥再也不哭了!阿遥会乖乖喝药!不要走!不要丢下阿遥!”
  女人手抚上他脑袋,似想安慰,却在触碰的那一刻收回了这份心软,起身将他独自留在一片清寒中。
  他抓紧被角,宛若飘摇风雨中乘一叶扁舟,再无靠岸处……
  就在几个时辰前,闯来一群江湖正派,扰乱往日的平静。爹一直撑到最后,浑身插.满利剑,失血而亡。娘被人当众剥光,道貌岸然的男人们无视她的苦苦哀求,一个接一个欺上她身。即便年幼,他也未能幸免,被折断手脚破布一样扔在地上。
  血铺了遍地,一浪浪朝他涌来,粘稠又温热的血,染红他无助的双眼。
  他很痛,仿佛五脏六腑都被碾碎,四肢早已失去知觉。
  他多么希望自己瞎了、聋了,再看不见如此残忍的画面、再听不到如此惨烈的哭喊。他甚至希望自己已经死了,无需继续面对超出他承受范围的现实。
  然而上苍不肯如他所愿。
  头顶悬挂的皎月将一切照亮,他最喜欢的小师叔、给他买糖葫芦带他看皮影戏的小师叔,对着爹的尸首高高举起长剑,寒光自剑端流泻而过,那一刻,他看见苍白的碎雪从天幕缓缓落下,脆弱得,仿佛季末最后的白樱,无力凋零风中。
  剑起剑落,为他遮风挡雨的父亲、三口之家的温馨和睦彻底破碎——再也,无法复原……
  小师叔提着爹的头颅展示给众人,宛若凯旋而归的英雄。周围是起此彼伏的欢呼声,赞小师叔惩恶扬善,坚守正道。
  “伙同妖女勾结魔教,迫害同门师兄弟,这种人已经不配当我们明心派的弟子!更没有资格保管关乎全天下百姓安危的玄玉!我将携他和妖女的项上人头回明心派,向各位长老请示!”
  “师兄,这个孽种怎么处置?”有人将他提起,仿佛待宰的牲口。
  小师叔冷漠的目光在他脸上一扫而过,无情宣判:“杀了。”
  那一刻,面前的小师叔是如此陌生,高大身躯,手提长剑步步走来。
  他无力地闭上眼,剑扎进心口的刹那,所有人都以为他必死无疑,忽然就在这时,从天而降一个蒙面的黑袍女人,暗器打偏小师叔手里的剑,直冲他而来。
  他感觉身子一轻,眨眼间便被带离地面。
  身后小师叔朗声道:“大师兄果真和那女魔头有所勾结!现在铁证如山!大家追上去!不要放走那个孽种!”
  女魔头?他木然地抬头,朝蒙面女人看去。
  她有一双和娘极其相似的眼睛,眉心绘着一朵暗紫色残花,察觉到他的视线,微微低眉,对他说:“抱歉,我来晚了,没能救下你爹娘。”
  他眼泪涌出来,强忍着不哭出声。
  如果,她能早一点赶来,该有多好……
  女人叹息着别过眼,继续赶路,身后,燃烧着紧追不舍的火把。
  他害怕地问:“我们会死吗?”
  女人说:“不会。”
  他抽噎着,继续问:“为什么小师叔要杀我爹娘?”
  女人答:“为了玉。”
  他不懂,甚至无法把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
  女人告诉他:“江湖没有绝对的正反派,无非利益相争,这一点,等你长大自会慢慢明白。”
  “他们叫你女魔头,你是坏人吗?”
  女人轻笑:“你觉得呢?”
  他摇头,眼眶通红,不过六岁,软糯声音里已充满恨意:“他们才是!杀死我爹娘的人才是!”
  “想不想报仇?夺回属于你的一切?”
  他毫不犹豫点头。
  女人又一个跃身,黑色披风迎风而起,将他整个笼罩。月光下,她一字字说道:“那好,你这个徒弟,我收了。”


第11章
  夜晚将所有的痛苦勾出来,肆意扩大蔓延。
  薄风遥躺回沙发,病痛与孤独感,和十二年前冬季的雪夜重叠。
  他蜷缩起身体,肌肤滚烫,骨髓冰凉。
  即便多年后他夺回了玄玉,失去的双亲、错过的童年、平静的生活也再回不来。
  世人羡慕他一统江湖、风光无限,却不知,他要的不过一个温暖的家。
  京州盼嫁他的女子不少,却多是肤浅理由——因他的地位、财势、或相貌。
  所以那日在林间,才会莫名生出一丝期待。
  ——“我、我对宫主一见钟情!”
  ——“我选择来夜安宫,其实是为了能有机会看到宫主。”
  ——“我一直把这份思慕埋藏心底……”
  那一刻,他想起初见时,她抱着他的外袍满眼感激;想起他被埋伏,她明明怕得发抖,却还企图帮忙引开刺客。
  所以他信了。
  因她来自另一时空,在京州不归属于任何派系,也无利益纠葛,对她信赖更甚。许给她正妻之位,想着往后到老到死不离不弃。
  可惜……
  他闭上眼睛,盖住摇曳的情绪。
  他似乎没有那样的好运……
  偏偏就是最可信的人,再次剜了他的心……
  病来如山倒,多年未曾生病,都快忘记有多难熬。清醒片刻后,他再次深陷梦境。病痛使呼吸变得艰难粘稠,他像一只濒死的鱼,虚弱无力。
  不知过了多久,有微凉的手触碰他面颊,舒服得不自觉凑近,舍不得离开。
  “别乱动,体温会量不准。”
  “38度4,嗯…先用退热贴好了。”
  耳边断断续续传来嘀咕声,他迷糊地睁开眼,沙发边的小几上点着一盏灯,女人温柔的剪影倒映在墙面,似蹁跹起舞后短暂停歇的蝶。
  逆光中,她的面容有些暗,那双眼却宛若点缀夜幕的星辰,如此明亮动人。
  那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又加重几分,破土成芽,拔节生长。
  ……
  这一觉,两人都睡得很沉。
  冗长的梦被一阵手机铃声打断。
  躺在沙发上的人微微皱眉,仍沉溺在睡梦中,伏首一旁的夏云珠肩膀动了动,将醒未醒。在第四通电话打进来时,终于挣扎着掀开眼帘,从臂弯里抬起了头。
  尚且模糊的视线里,是刺眼的日光,眯眼适应片刻,这才将目光移向噪音的源头——
  铃声持续着。
  从茶几锲而不舍地传来。
  吵得人太阳穴直跳!
  夏云珠赶紧从地上爬起来,看看是谁扰人清梦。
  屏幕上显示着一串陌生号码。
  估计又是推销保险的,她没有多想,直接掐断,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准备继续睡。
  头刚枕上手臂,又来了一通电话,还是刚才那个号码。
  思索着要不要再次挂断时,夏云珠终于注意到屏幕上方的时间,显示着14:26。
  脑中嗡的一响,下午有高数课这件事骤然盘踞心间。
  此时此刻她再顾不上应付骚扰电话,直接掐断调至静音,扭头直奔浴室。
  专业课向来都是两节课连上,如果她动作麻利点,兴许能赶上第二节。
  接而连三的响动中,薄风遥被吵醒,掀开紧闭的眼,眸光尚且混沌。昨天的事慢慢在脑中重现,将他平和心绪再次搅乱。
  刚才恍惚中感觉到有人把手从他掌心抽离,如果不出所料,夏云珠似乎在这里陪了他一夜……
  后背都是粘稠的汗,沾湿里衣贴在后背,使他不适地皱了眉。好在身体恢复了八分力气,热似乎也退了。
  他坐起身,扫视四周间,夏云珠从浴室走出来,脸庞发梢挂着几滴水珠,似刚梳洗过。没料到他会跟着醒来,四目相对间,她不自在地别过脸,嗫嚅道:“你…醒了啊…有什么想吃的吗?”
  薄风遥感觉喉咙一片干涩,咽咽嗓子,烟熏火燎地疼,便什么食欲都没了:“不必,温茶即可。”
  水正烧着,夏云珠依言舀了几勺茶粉在瓷杯里,边等水开边说:“我待会儿有事要出去一趟,如果你现在没食欲不想吃饭的话,只能等我回来后给你做。”
  他压抑着咳了两声,哑着嗓子问:“去哪儿?”
  水开了。
  夏云珠弯下脖子兑茶,回答说:“去大学,就是类似国子监的地方,下午有课,我本该中午便去。”
  没心思追问为何女子也能上国子监,薄风遥起身撕下额上退烧贴,知道是他打乱了她的安排,将东西攥在手心,眼睛看着她,说:“去吧。”
  “我还要再给你量一次体温。”夏云珠把茶端来,有些烫手,放下后赶紧捏住耳垂,扬起头来固执道,“如果你烧没退,我今天就不去了。”
  她既想着逃离他,偏又在他最需照顾时示好。难道她不知道,这样会越来越难摆脱自己吗?
  冷冽眼眸又漾起波澜,薄风遥盯着她纤细脸庞看了良久,她眼底清灰浓重,一看便知是守夜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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