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束懵懂,“什么?”
他把两人的手举在身前,“当时你就是这样,拉着我的手,跟在我身后,我去哪你就去哪,安安静静的,比平时乖多了。直到我领着你上车。”
她盯着两人的手,怔怔地想了一会儿,“那样子啊……”
好像并不太糟糕的样子,好像并不会让人特别讨厌。
“那,”饶束清清嗓子,“我还有做其他事吗?”
问完,她又立刻喃喃自答:“应该没有了吧……”
祈祷没有。
“有。”另一个声音破灭了她的祈祷。
“……”饶束抬起头看他,小心翼翼地问:“什么呀?”
张修忽然靠近她,她径直往后仰,最后倒回枕上,仰面躺着,与他对视。
而他倾过身来,一手撑在她柔软的枕头上,另一只手还圈着她的手腕。
睫毛微垂,张修略低着头,看着她,说:“走出机场大厅前,你停下来了,不肯走了…”
“然后呢?”饶束眨眼,感觉自己的心跳快得不合常理。
他的手指在她掌心轻轻划过,不紧不慢,接着说:“你问我,‘你会离开我吗?’”
“……”饶束张了张口,却只发出沉默的声音。
沉默像海浪一般包围了两人。
太蠢了。
这个问题太蠢了。
这让人如何作答?
她怎么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
这种话应该向来只适合存于心底啊。
她突然抬手,食指、中指、无名指并拢着,竖在他唇前,笑着说:“你,别往下说了。我并不是一定要记起来,我可以不听。”
她的笑不太自然,她躺着的时候脸上的婴儿肥更加明显了。
张修眯着桃花眼盯着她的脸看了几秒,然后放开了她的手腕,转而握住她这只捂着他嘴唇的手。
“我倒认为,你不必如此害怕听到我的答案。”他说。
“事实上,我当时对你说的是…”他握着她的手,张开嘴,轻轻咬了一下她的食指指尖。
饶束条件反射缩回手,但没成功。
依旧是被他握着,咬完食指咬中指,咬完中指再咬无名指,轮回几遍,让人心猿意马。
但他偏偏就是不把话说完,暧昧的小动作能把人的耐心磨到极致。
“你的下一句呢?”饶束终于沉不住气了。
张修也终于感觉自己得逞了,翘起唇角笑,放开了她的手。
“‘饶束,我把先一步离开的机会让给你。对于我,余生你都拥有这项权利。’”
饶束拧紧了眉,将他的话字字回放。
他是……准备好了做那个承受失去的人么?
是让她在他的世界里成为了永远不会失去的人吗?
“张修、张修,你可不可以、把话再说直白一点?可不可以?”她红着眼眶,两手揪着他的衣服,说话带了鼻音,“我怕我理解错了……”
张修叹气,换了个姿势,双膝分别跪在她身侧两边,“还要怎样直白?”
“我不知道,你才知道啊……”她吸了吸鼻子。
“那我就来个直白版本的。”他屈指蹭了一下鼻尖。
饶束笑得眉眼弯弯,眼角有点湿润。她听见他说:
“不会。”
张修弯下腰吻了吻她的唇,从头把话说了一遍:“你问我会不会离开你。我说,不会。我不会因为自己的原因离你而去。至于你想怎么做,那是你的·自由。”
饶束抱住他的脖颈,笑眯眯地在他耳边说:“那我没有理解错。”
她的手很快被扒拉下去,他直起身,跪在她上方,居高临下,说:“那么,现在到你了。”
“什么到我了?”
“到你面对这个问题了,”张修说,毫无波澜的眼眸之下藏着许多情绪,他问,“你会离开我吗?”
“我……”饶束从下往上看他。
迟疑的每一秒钟都彰显着她的摇摆。
“我们,”她伸手轻推他,“姿势换一下先。你这样压着我,我没法答。”
“……”
张修难得好脾气地顺从她的诡异要求。
两人由男上女下变成女上男下。
饶束学着他先前的姿势,成功地体验了一次跪在他上方、把他压在身下的自豪感。当然,这只是她自己这么想的而已。
“三岁你知道吗?”她的双手撑在他身侧两边,俯身对他说,“人不能在受压迫的情况下作出承诺,那样的诺言通常是脆弱且不真诚的。”
张修枕着自己的手臂,瞧着上面那个得意的她,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所以,我要在这种反客为主的方位下回答你的问题。”
他忍笑,依然懒懒地“嗯”了一声。
饶束撑在他上方,皱着眉说:“如果以后你结婚、生小孩……”
“Stop. ”张修打断她的话,“你是说和你还是和别人?”
“啊,这种事也有我的份吗?”
“……”他被气笑了。
他伸出左手,拽着她的睡衣衣领把她拉下来,直到两人鼻尖相贴。
“你为什么总替我在我的世界里做选择?嗯?”他低声问着,带了嘲弄,“为什么总把你自己从我往后的人生中剔除出去?”
饶束大气都不敢出,悲从心底而生,说了一个连自己都不相信的理由:“我也不知道,潜意识让我这么做的。”
他的薄唇轻勾,勾出一个凉薄无情的笑。
“曾经我的潜意识还让我怀疑你接近我是别有目的呢。”指节用力,张修把她再拉下一点,轻而易举碰到了她的唇。
一触即分,他舔舔唇角。
“饶束,人心的温度是可以衡量的。你应当找到属于自己的衡量方法,去分辨,去选择,去相信或者远离。不要一棍子逼退所有来到你身边的温暖。你当知晓,所谓的万无一失,也只是一无所得。”
张修的目光在她脸上游移,近到可以看见她皮肤上的绒毛。
他又吻了吻她的鼻尖,眉眼明晰,低声问她:“如此,懂吗?”
饶束感觉自己视线失焦,干脆趴在他身上。
“对不起。”她说。
张修抬手,搂住她的背,“我要的不是你的‘对不起’。”
她的脸颊贴在他胸口,两只小腿蹬在他身侧两旁。
像极了婴儿趴在大人肚皮上的姿势,她先前的自豪和成就感全跑光了,只剩下孩子气的天真。
“我喜欢你。”她又说。
“也不是。”他再度否定。
饶束咬着唇思索,“我爱你。”
“再换。”他丝毫不为所动。
“我要嫁给你?”
“……”他拍了一下她背,“什么玩意?”
她真没想到其他答案了,只能作最后的垂死挣扎,小小声宣布:“我要给你生小孩!”
“……”
张修笑得不行,以手遮眉,甚至产生了在此时此刻与她做一场的冲动。
“你的恋爱智商是负数。”他用食指点了一下她的眉心,表情嫌弃。
“也还好啦。”饶束在他胸口蹭来蹭去,“何况,你也不是在教我谈恋爱。”
他笑了笑,没说话,长指在她后背缓缓划动,若有所思。
“对了,”饶束稍稍抬起头,说,“我也不会离开你的。除非有一天,我离开你,比,我陪伴你,能让你过得更好……”
张修定定地看了她几秒,尔后突然用双手捧住她的脸,吻她的唇,有点凶狠,有点生气,有点粗暴。
“你听不懂我的话是不是?”他放开她,连桃花眼都流转着寒光,“我说了,不要替我做决定。你怎么知道我怎样才过得更好?”
“你好凶哦。”饶束用脑门撞了一下他的胸口,小声,委屈。
“……”
那一天清晨,因为她的迟钝和装傻,张修用了很大力气,才控制住自己没有发脾气。
他绝对不是一个脾气好的人。
与此相反,他喜怒无常,阴晴不定,完全称得上是一个脾气怪异的人。
只是,一直以来,他都尽量控制着,尽力不让饶束在他这里受到任何委屈。
她受的委屈够多了。他能看穿。
2
饶束左手上的伤口痊愈得差不多了,早就拆了纱布,但她还坚持贴着几块创口贴。
中午用午餐的时候,张修等着她盛汤,顺口询问:“手还疼吗?”
“嗯?手?”她抽空看了眼自己的左手手腕,笑着答,“没什么感觉了,但是我不想它留疤,所以还要再贴几天创口贴。”
他没再问。贴创口贴就能不留疤?这是什么医学常识?
“我的腕表一定是落在花城汇了。”她说,语气惋惜。
张修敷衍性地“嗯”了一声。
上回她问过他一次,问她那块腕表是不是在他那里;当时张修气定神闲地说没有。
盛好了汤,两人坐在餐桌两端进餐。
他在挑罗宋汤里面的番茄块,饶束看了他几眼,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喊了他一句。
“三岁。”
他没回应。
他总是懒得回应别人的这种话语,没涉及任何正事的话语。
饶束清了清嗓子,低头搅着汤,半开玩笑道:“你是个……有钱人,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