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程程吓得跳了下:“你到底要干嘛啊?”
关戎也在问她:“你到底要干嘛?”
贺程程一直紧紧绷着的神经忽的断了,从昨晚起就压抑着的心情如泄洪的狂涛骇浪,她捂着脸地哭起来。
关戎早就裂纹遍布的心像是突然就缺了一大块,风过的时候想起经久不息的低鸣,他慌里慌张地去抱住她头,说:“行了,他们都在外面看着呢。”
贺程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心中的痛意不比他少,抽抽搭搭地说:“就让他们看好了,看看你是怎么不要我的。”
关戎拿她没有半点办法,只能叹气。
贺程程说:“你又不否认。”
关戎终于承认:“这样对我们都好。”
贺程程身子一僵,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心里的恐惧铺天盖地。
如果不是她来,他是不是准备像之前一样,越来越疏远,越来越生分,最后温水煮青蛙般,让两个人渐行渐远?
贺程程抓着他手,哭都忘了,只有无意识的抽泣:“为什么?你不要跟我说是因为那竹,我能看出来你俩到底怎么回事。”
关戎说:“跟这个没关系。”
贺程程:“那是为什么?”
关戎看着她:“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车子盘旋上山,快到军营的时候,关戎将车停下来,车尾打了双跳,又在距离十多米的地方放了警示标志。
关戎带她在靠山的一边停下来,指着其中一块区域,说:“你看看这上面写的什么?”
贺程程凑近过来,平平无奇的石头上居然刻着一行字:那松之墓。贺程程一头雾水:“这是谁啊?”
关戎说:“他曾经也在这里当兵,还记得我曾经来过这儿训练吗,他当时是这儿的连长。”
贺程程看着这墓碑,说:“然后呢?”
关戎说:“当时队伍里有人生病,急等着救治,我们来不及等军医上山救治,是他开车带着我们冒险连夜下山。
“那天也是这样,路上有落石。他要我们在车上等着,自己冒险出去查看。山上正好又滚了石头,正好砸中了他。”
贺程程静默而立,没有说话。
在那之前,关戎一队人已经过来多时。那松毫无保留,将自己所知所会的倾囊相授,中途几次凶险,也都是他帮忙化解。
他是跟他们这帮军校生不同,是实实在在从兵做起,中途考了军校,毕业之后原本有许多去处,但最终还是回到了这儿。
那松说他生长在这片土地,热爱这片土地,他说希望以后有更多的人能来,边疆高原也依旧是报效祖国的好去处。
关戎说:“其实他从没有要求过什么,但我总是忍不住在想,如果不是我执意要带战友下山,他一定不会出这样的事故。”
负罪感像大山一样压得他透不过气来,他从来不是冰冷的机器,目睹一个活生生的人在面前逝去,那股近在咫尺又爱莫能助的沮丧足以让人窒息。
关戎说:“来到这里之后才发现,这里有多么的缺人。有很多事才刚刚开始,有很多事还没来得及做,我怎么可以说走就走呢?”
关戎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反复想到了关首长曾经骂过他的那些话,他说他不成熟,说他是彻头彻尾的理想主义。
是的,理想主义。他曾经觉得自己是为了还一份人情来到的这里,在这里带一两期兵,等到有人接任,他就调去离她近的地方。
她那时候刚好毕业,他可以打报告结婚,虽然不能出国度蜜月,国内也有大好风光。他们可以立刻要孩子,也可以等几年。
可人在不断长大,环境心境时刻在变,带过一期兵的时候,他想还需要再等等,带过两期兵的时候,他发现事情变得越来越多。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轮到他走,而贺程程已经长大,他不得不开始为她考虑了。
“你走了,她怎么办?那种地方,连信号都不好,你想跟她打个电话视个频都不容易,更别提每年还能回来看她了。”
“你们都还年轻,不知道距离这东西有多可怕。等你们真的分开了,相隔千里,她真的还能像她说得那么坚定吗?”
“她的身边会有很多喜欢她的人,他们中间一定会有比你优秀,比你英俊,比你有钱,比你体贴,比你值得托付的人,到时候你该怎么办?”
关首长的话这一年来反反复复响在耳边,关戎无数次说服自己相信,那只是他劝自己留下的无聊言论,无须挂心。
可他几乎开始无望地发现,这里的每一个字眼,每一句话,都在渐渐的成为现实。
不是她在动摇,是他没那么坚定了,他知道他还爱着贺程程,但他越来越没办法给她承诺,没办法说“我爱你”这三个字。
他连最起码的,一年回去看她一次,都难以实现。
他真的不想有一天,他跟贺程程会变成他父母的样子,因为相爱选择厮守,因为距离最终分开,他不想她怨他。
关戎所有的顾虑,贺程程此刻都清楚知道。
她轻轻嗤笑了一声,说:“我原本觉得你没其他男人那么自负的。”
第66章
贺程程说:“我原本觉得你没其他男人那么自负的。你们男人怎么总是这样, 自以为是地替别人做决定,以为这就是对那个人好了吗?”
关戎看着她,没有说话。
“我一直都知道你会在这儿,知道你还有很久才能回去,但那又怎么样?是我自己愿意等你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她的脸上有一种孤注一掷的勇气, 眼睛里的光刺得人难以逼视。
贺程程继续说:“我明白并体谅你的坚持,也不想你在我和这里之间做出选择。但你怎么可以以为这个跟我分手, 你会让我觉得, 在你心里,根本就没有你的职业重要。”
关戎终于有所反应,拽过她的胳膊,跟她面对面道:“怎么可能?”
贺程程将他甩开, 看都不想看他:“就算是以后要埋怨, 那也是以后的事。你为了怕自己过意不去,就提前教别人选择放弃,所作所为根本就是一个懦夫。”
一字一句, 振聋发聩, 关戎耳根发热, 比被人打了一巴掌还要觉得难堪。
贺程程坐回到车上,隔着车窗向他喊道:“送我回去,我身上都湿透了, 我想洗澡!”
关戎一阵小跑赶过来, 收了警示牌, 默不作声地上车。
贺程程说:“明天一早等路通了,我还是会走,我现在根本一点都不想看见你。”
原本行驶平稳的车子忽然一顿一顿,贺程程不耐烦:“你成心要把我气死是不是?”
山上什么设施都比较齐全,唯独就是洗澡这一项有一点简陋。军中没有女兵,一直都是用的集体澡堂。
贺程程来这些天,一直是在房里自己擦洗,每天就那么一小盆水,只能勉强把身上沾湿了,算是一直洗的囫囵澡。
今天身上难受,心里也不好受,贺程程不愿意委屈自己,告诉关戎自己必须要泡澡。
山上一直是引的顶上的泉水,水的问题其实不大,但上哪去给她找这么大一个盆呢?关戎翻来覆去,最后在炊事班里找了个新买还没用的大钢桶。
尺寸是够了,可这毕竟是部队财产,哪怕他要付钱,也答应了尽快下山给补一个,可就是站在原地,没那份扛走的勇气。
炊事班班长看不下去,觉得人女朋友好不容易来一回,当然要尽力满足,反正桶搁这儿好久了,也一直没用上。
关戎倒好,被那点规章制度框地死死的,小班长说:“连长,你这人就是这样迂阔,明明就是个小事儿,也不是要黑公家的东西,只是应急而已。”
关戎看着他,没吭声,班长又道:“其他兵时不时还来问我多要个包子吃呢。你守规矩是好事,但太刚正了,也容易让我们有距离感。”
关戎低垂着眼睛看了会这胖子,直到把小班长看得面皮发热,怀疑自己哪里说错了话,他才哼过一声,说:“行了,桶我扛走了。”
没多久,贺程程就看见个食堂煮高汤的大桶摆在了面前,关戎还颠颠跑出去拎回了几桶热水,一律给她堆在房间里。
关戎看出她质疑,说:“这桶没用过,水是刚烧的,你中途要加水了就喊我,我给你在外面看着门。”
贺程程有一种今天要煮唐僧肉的错觉,见关戎往外走,又连忙喊住他。她向地上努努嘴:“水倒进去啊,你还想我动手?”
关戎又听话地给贺程程把水倒好了,调水温的时候还回去给她拿了块香皂,柠檬味的,适合她们女孩子。
贺程程觉得差不多了,再挑剔下去,关戎恐怕会上山给她采点雪莲花藏红花什么的泡水里,她只是洗澡,真的不想被煮。
拉上窗帘,关好门,关戎如同哨兵,在她门外站得笔直,别说是人了,有几只鸟飞得太近,都被他凶神恶煞的样子吓跑了。
邵辉他们陆续回来,有没眼力见的要去跟关戎汇报情况,被邵辉挡在外面,说:“没看见连长站岗呢么?”
“站啥啊,连长太不信任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