纠察怒目:“我命令你立刻收起来!”
关戎嘴上应声,手里的动作却没停。
“收起来!”对面急赤白脸走过来,一把夺过他手机:“你还有没有点纪律意识!”
关戎眼睛仍旧停在那屏幕上,确认消息发送成功,才松下一口气。
今晚的事发酵得太快,尽管关戎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错。
可是有了舆论倒逼,这一趟勤务连之旅估计不会轻松。
他自己没什么,被骂也好,处罚也好,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躲在树后的贺程程。
小时候头一次在大院打架后,关戎被教训得很惨。
首长一边抽他,一边恨铁不成钢地说:“你是为了程程才跟人打架,这一点上我不会骂你。可你也要知道,身为男人,首先要在确定女人周全的情况下,才有替她出头的资格。”
关戎那时候也有伤呢,身上已经被那帮泥腿子的小拳头砸得暗痛了,屁股上还要吃首长的小棍,言不由衷道:“才不是为了贺程程,她蠢得就像一头驴!”
他一点没夸张啊,真是从没见过像贺程程一样蠢的人。
男孩子打架是常事,一般的小女孩,要么早就捂嘴跑了,要么离得远远的看热闹。谁像她一样,不仅不走,还自投罗网地过来吃拳头,她不受伤谁受伤?
可看到她软软小小的一团缩在自己腿边哭的时候,他又开始于心不忍了,要不是首长要他放哨,他简直想去小卖部给她买五毛钱一根的棒棒糖。
从那以后,他要再打架,就勒令她在旁边等着了。她起初会怕,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红了一圈,看得闭起来睁开来,红润润的小嘴巴咬得紧紧的。
每次回家,她眼睛都能肿起来,嘴巴也被咬得泛白,看着让人特烦。再下一次,他索性就要她捂住眼睛,站到树后面,乖乖等她五分钟。
可是一向听话的贺程程,这回怎么都不肯去,拽着他袖子要拉他后腿。问你到底想怎么着啊,她这才抽抽搭搭地说:“……戎戎哥哥,我没有表。”
贺程程一直就是这样,乖顺柔软,听爸爸的话,听妈妈的话,也听关戎的话。
有时候他甚至觉得,只要说过让她等自己,哪怕什么解释都没有,她也会和小时候一样,捂着耳朵跟眼睛,一直一直地等他回来。
尽管他没有跟贺程程承诺过什么,贺程程也没有回应过什么,但他,就是有这样的自信。
关戎原本愤懑的心陡然松了一松,他侧了侧头,再回望了一眼那棵树。
贺程程已经从下面走出来,并拢着双腿朝他的方向看过来,小而瘦的一张脸被照得发亮。
他勾了勾唇,可惜今晚一直没来得及告诉她,她今天穿的裙子,可真丑。
几分钟前,贺程程收到一条短信。
“我很好,马上跟着纠察一道教训这人渣。你一个人先回去,害怕的话就用跑的!”
来信人的名字备注得很诡异:你老公。
贺程程:“……”掖在头发外的耳朵快速红了。
回到宿舍的时候,舍友她们刚刚才结束军训,一个个蔫头耷脑地瘫在床上躺尸。贺程程跑得几乎岔了气,懒得上床,趴去桌上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卞香香吊在床边,姿势像极了名画《马拉之死》:“程程你不回来是正确的,今天关教官请假,换了隔壁那教官带我们,可把我们折腾死了。”
贺程程将头搭在胳膊上,扭头看她:“不是说他挺松的吗 ?”
“是松啊,可谁让今天他们学校领导来了,批他作风懒散。他哪还敢糊弄,带着我们那叫一通好练。身体劳累也就算了,还要一直盯着他那张长得抱歉的脸,心也累。”
贺程程点头,想到今天晚上发生的那些事,跟着叹了一口气,说:“我今天晚上过得……也挺辛苦的。路上发生了一点事,我害怕极了。”
“怕什么呀?鬼吗?”卞香香·马拉翻着白眼道:“你别信上次周群的瞎话,我们搜过了,旁边那栋楼没死过人,是宿舍条件太差,男生们才暴动不肯住的。”
贺程程拿了眼镜,揉揉鼻梁:“也不是因为这个。”
一边上面的黄珊缓过气来,蠕动着向贺程程这边爬了段距离,连在一块的四张床都摇起来:“程程,礼仪团那件事怎么说了?你面试了没,帮我问了没?”
贺程程将头调了个方向,这才想起还有这件大事没跟黄珊汇报。
她抓抓头:“珊珊,对不起。”
黄珊心凉了半截:“我就知道。”
“我陪着你,咱们去其他社团吧,我觉得这个社团是真的有问题。”
黄珊纳闷:“怎么的呢?”
“太看重外表了,都好肤浅哦。”
黄珊笑起来,说:“嗯!可是我没什么才艺啊,能去什么社团呢,你们有什么想法没?”
卞香香打了个哈欠,说:“暂时是没什么想法,但等军训结束了,其实可以有。我想报个烹饪之类的,大家在那做,我就等着吃。”
“……”黄珊说:“把你胖死算了。恬恬呢?哦,忘了你说你要考研了,不参加这些。”
哪怕躺着也在翻书的宋恬说:“我也改主意啦,除了考研,还是要有一些交际活动的。”大家都感慨她已开窍,宋恬清了清嗓子:“所以我准备看看有没有英语角之类的。”
“……”所有人都静了两秒:“程程呢,程程想去哪个啊?”
贺程程扁了扁嘴,摆正脑袋,搁在手背上,说:“我想去教人打架的社团。跆拳道,武术,散打,双节棍,多多益善。”
“啊?谁欺负你了?我们替你揍他!”
贺程程笑起来:“……不是我啦。”眼前不断闪过关戎背影,他跟坏小子们打得火热,她却只能站在树下,一点忙都帮不上地等他。
以后,她也要能保护他的。
十一点熄灯,宿舍里已经响起此起彼伏的鼾声了。贺程程翻了个身,一眨不眨地盯着手机看,上面已经发了一连串信息,都是她单方面的独角戏。
“事情处理好了吗?”
“你已经到宿舍了吗?”
“你被长官骂了吗?”
……
关戎明明说了没事的,可是为什么她等了这么久,都没人回复?贺程程再翻回来,瞪大眼睛看着天花板,幸好明天早上就能见到了。
第二天来的却依旧是昨晚带她们的教官。卞香香耷拉着脑袋,快崩溃了:“苍天啊,大地啊,我上辈子对猪做了什么,才一而再再而三地要见这个猪腰子脸。”
猪腰子教官的训练强度极大,短短一个上午下来,几乎所有人都被磨去了一层皮。他脾气又爆,时不时就把人拉出来批一通。
有过比较,才知道好坏,关戎平时虽然也严格,但十分注重劳逸结合。人又幽默,气量也大,不会跟他们较真;即使训起人来也很懂分寸,从不往人心肉上扎。
新兵蛋子们万分思念他们的老首长,连着几拨人去问他情况,猪腰子教官终于厌了,说:“你们死心吧,实话跟你们说,你们教官被关禁闭了,没个几天不会出来的。”
人群外,原本踮脚仰脖等着听的贺程程,忽然觉得被一击命中。
关禁闭了?怎么可能呢?关绒绒跟她说会和纠察一道教训人渣的。
垂在腿边的手一下握得紧紧,心里反反复复只有一句话。
这个关戎,又骗她了。
chapter 15
对于军人来说,纠察绝对是让他们爱恨交加的一群人。应该感谢他们为监督自身做出的杰出贡献,可是如果真的被他们记录追究,那麻烦就大了。
首先是口头批评,立即整改,实在严重还会被记录在册,紧接着校务会通报。这么一通流程下来,影响的不仅仅是学员自己,还有他所在的一整个学员队。
以前关戎随爸爸调往东部的时候,军装制式还停留在上一代,那会的领子上有风纪扣,只要穿上军装,就必须将风纪扣扣好。
士兵们爱惜军装,都喜欢在领子里装个假领,这样更加干净也更加耐磨。只是领圈大了,风纪扣难扣,出操训练的时候很不齐整。
关戎爸爸不忍心因为这个责骂手底这群最可爱的人,自己也装了个假领,主动叫纠察纠正后通报,还为此写了检查,发往全军。
这事过后,士兵的假领子是自发拆了,可在不明真相的孩子们这里,关首长却成了一个风纪不好的人,简称“风不好”。
关戎身为他儿子,当然连坐,被追着喊成“风也不好”。诨名一传十,十传百,最后还是传到了小傻子贺程程那里。
小傻子专门跑过来问为什么风会不好,他拿手往她脑门上一击,说起风就会下雨,当然不好。贺程程托着肉乎乎的下巴想了想,居然赞同了。
关戎当兵之后,一直严于律己以身作则,时刻都拿最高的要求约束自己。心里有底,路上遇见多少纠察也不心虚。
这次的事原本也是问心无愧,谁知道最后居然弄得跟整个纠察班的人都混熟了。
警察过来时,军医已经给那个偷拍男清理过鼻子,没有什么大碍,只是擤鼻涕的时候,偶尔带出来一点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