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有没有其他路人经过。”
荆觅玉叹了声气。
四周黑漆漆,山林静悄悄。路人是不会来了,就是不知道有没有野兽猛虎。疲惫又倒霉的一天,都是为了晏玉。
“荆小姐。”晏玉气定神闲地抽着烟,“每天早上五点钟,山庄老板都要走这条路。我们死不了的。”
“五点……”现在才不到十点。她正要再度叹气,突然一个念头闪过,让她的这一阵气悬上喉咙,又咽了下去。
深山野林,孤男寡女。
这不是天赐良机么。
荆觅玉立即笑得露出上排的八颗牙,“老是先生、小姐地叫怪客气的,你叫我名字就好了。”
他左手斜撑在车窗,墨瞳直勾勾地望着她。
借着车内的阅读灯,她清晰地看到,他的表情从平静变成了恣纵,眼里一汪清泉起了漩涡。
此时的他比外面的黑夜更危险。她右手撑住椅子,强迫自己维持灿烂。
晏玉突然笑了,他抽一口烟,“叫我晏巳就行。”
她问:“为什么不是晏玉?”
“这一个名字太约束了。”
碧鸦犀的晏玉带着层层光环,的确不如晏巳来得自由。“我外婆说,名字只是一个代号。晏玉和晏巳,不都是你嘛。或许——”她含羞带怯地眨眨眼。“晏巳更接近真正的你?”
他只觉她这模样好笑。“人类在独处的时候才最真实。”
所以她这个喜欢发呆的人多么无趣。“可你这一句已经是真心话了。”
“算不上。”
她看到大风把他抖落在窗外的烟灰卷了回来,“这儿晚上有没有小动物打扰?我们要轮流守夜吗?”
“有也早被村民宰了吞了。”
“可到处这么黑,有点儿怕。”
她软软糯糯,带了点复祝市乡音,引来他探究的一眼。“怕黑却不怕我?”
“你和祁玉峰,和孙燃都是朋友,应该不是坏人。”她继续羞。
“那可不一定。”晏玉扔掉了那根烟,轻浮道:“男人和男人的交情不牵扯到下半身。男人和女人之间,就不能简单判断好坏了。”
“但你救过我,这是单纯的善意吧。”
“难说。万一我借机会要挟你,也不是不可能。”
她忍俊不禁,“你真是不遗余力地自毁形象。”
晏玉盯着她。“我是不是和你说过,你笑起来很好看。”担得起笑靥如花四个字。
“过奖了。”
他抬手关掉了车内阅读灯。
荆觅玉的眼前瞬间一黑,下一秒,听得他的声音近在耳旁,“你是孙燃的前女友?”
“是的。”
“分了多久了?”
“两个多月了。”
“复合吗?”
“不,只能当朋友了。”她指尖碰到了他的外套,“好黑啊。”其实不是很黑。月亮出来了,照在隧道口。
他礼貌地问:“那开灯?”
“我不喜欢一夜情。”
晏玉立即撤离身子,“男女这事是要两相情愿的。”
荆觅玉忽地笑起来,“所以我为什么要怕你。”他危险,却也安全。
“嘁。”他打开阅读灯,又点了一根烟。手指在车窗一上一下,山壁的影子跳跃起来。他说:“今晚只能无聊度过了。”
没有情动的不耐,只是陈述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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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觅玉到后座睡觉。
太静了,反而睡不着。她鼻尖嗅到了烟草味,不知道这是晏玉抽的第几根烟。她坐起来。“要不你先睡吧。”
晏玉没有回头,“我不困。”
“我现在也不困了。”她倾身向前,笑盈盈的,“我们来聊聊童年吧。”
他无声。
“复祝的天空是我见过最大最高的。”她脱口而出的是复祝市乡音,“大到太阳都追不上,高到连白云都要仰望。”
他嗤之以鼻,“复祝的天是我见过最脏的。”
“谁不说自己家乡好。”
“我不是谁。”
“你这样,我更加好奇你在复祝的生活了。”
“我没必要满足你的好奇。”
因为一个不配合的听众,荆觅玉又躺下了。“早知我就该下载一首安眠曲。”
她庆幸晏玉打断了她的话题。入夜时分,心理脆弱,她怕自己控制不住,把不该说的抖落出来。
姿势不舒服,环境不习惯。她闭着眼睛,眉心紧皱。最后还是起来了。
连不上网,她只能用一本存在手机里的工具书打发时间。
十几分钟过去,她越来越精神。晏玉却靠着座椅睡着了。
凌晨一点半,寂静的黑夜宛若一只虎视眈眈的妖兽。
荆觅玉毛森骨立,不得不制造些声响吵醒晏玉。
他睁眼看时间,“我才睡没几分钟。”
“我有点儿怕。”
晏玉下了车,拉开后车门坐了进去,“那我给你当抱枕?”
“你睡你的,但要靠着我。”
“车门锁了,除了牛头马面,其他都不怕。”
“别吓我!”
见她绷着脸,知道她真怕了。他逗她,“怕了就过来抱一下。”
荆觅玉使坏地把他的衣服抓皱。
晏玉捉下她的手,“我在这睡会儿。”
她安下了心,再看几页工具书,然后歪歪地斜靠在他的肩上,睡过去了。
终究睡得不安稳。
似乎有光亮,然后又黑下来。
半梦半醒间,她感觉有一只手横在她的眼前。
她儿时贪玩,想赖掉午睡。外婆温暖的手就会这样遮住她的双眼,嘴里哼几句复祝童谣哄她睡。
现在的这只手比外婆的大,但同样温暖。她想看他的掌纹,却睁不开眼。
梦和现实交织,有外婆和外公,也有晏玉的一张薄幸脸。
第10章
# 010
荆觅玉挣扎地醒来。
车里漆黑,车外安静。
她转了转脖子,感到自己枕靠的地方有些怪,伸手一摸。
晏玉的声音在上方响起,“醒了?”
她这才发现,自己正靠在他的胸膛。她稍稍抬起身子,“几点了?”
他的手表亮起了夜灯,凌晨三点十三分。
惊醒的她有些汗。她抹了抹脸,估计妆都花了。花脸不如素颜了。她拿起手机,借着微弱的光寻找卸妆棉。
在包里翻着时,车里灯亮了,伴随着晏玉的声音响起,“你干什么?”
“卸妆。”她背向他。
他又关了灯。
她掏出卸妆棉,胡乱地在脸上擦拭。怕不干净,她擦了三遍。他那边没有声音,她问:“你又睡了吗?”
“醒了。”
“要是有扑克牌,我们就能斗地主了。”她从包里找出一瓶补水喷雾,朝脸上喷了几下。
空气中飘起一阵清爽味道。
晏玉又打开阅读灯,下了车,“我出去走走。”
“去哪儿?”她回头。车里光影交错,她失了艳妆的脸,素白得像女鬼。
他瞥她一眼,径自往隧道口走。模糊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没了他在身边,她总觉得有蛇虫鼠蚁会爬进来,赶紧把车门锁上。
荆觅玉盘腿坐着。偶尔回头望隧道口,不见晏玉的身影。
难得的夜晚,是该好好聊天的。也许能打听出什么线索。
她躺下,坐起,再躺下,再坐起。身体疲惫,心理却睡不着。只得再用手机里的工具书打发时间。
看了没几分钟,晏玉回来了。他敲敲车窗。
荆觅玉立即解开锁。
他拉开车门,弯腰问她,“见过萤火虫吗?”
她眼睛一亮,“在哪?”
他往右边指指。
她跟着他走。山路碎石多,她穿着细细的高跟鞋,走得辛苦。
出了隧道,青白月光下,一群萤火精灵给密林挽上了盏盏点灯。
荆觅玉笑起来,“生平第一次见到萤火虫,画面感和电影里不一样。”但也称得上难得的美景了。
“每个人的眼睛看到的都不一样。”晏玉站在田野小路,和她隔了一段距离。
“在你眼里呢?是怎样的?”
晏玉回首望向她。在孙燃的屋子,他见过她的素颜,干巴巴的。此时月光柔和了她皮肤的瑕疵,清丽了不少。他想起一首唐诗。“恐畏无人识,独自暗中明。”
树下的她扬声问,“什么?”
“语文没学过吗?”
“啊,哦!”她真没听清他的那句诗,却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诗词呀。我听过的萤火虫故事都是关于爱情的。”
“不可信的东西,当然要编故事。”爱情之所以传说千年,正是因为这是人类极力追求永恒,却又不得不在时光长河里遗失的稀罕之物。
“听听故事自欺欺人也好。”荆觅玉往田野走,高跟鞋踩在泥地,差点丢了跟。
他及时伸了手,拉住她。
她攀住他的手臂,“或许有一个故事,能让你甘愿被骗一辈子。”
晏玉眼里映着萤火之光,“那要等到沧海桑田的一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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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庄老板开着小面包车,经过了隧道。
站在车外的晏玉朝他招了招手。
老板立即刹车,停下来。他打开右车窗,探头出去问,“在这待了一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