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川抬了抬眉。
向承泽识趣地拉开车门坐进去,摇下车窗对外面的两人摆摆手:“我走了啊,你们慢聊。”
然后一脚油门,呼地一声跑没了影。
南枫囧:“……居然就这样走了。”她看着面前空荡荡的街景,继而转头看向宁川,却蓦地发现地上多了几滴不易察觉的血迹,是从他手心处滴下的。“你的手……”
宁川摊开手心,这才发觉手心多了一道不深不浅的伤:“应该是刚刚不小心被酒瓶玻璃划到的。”
“啊……纱布都给向承泽了,我再去买。”南枫看向药店,有些失落,“都关门了……”
宁川淡淡说:“没关系,我没有痛感。”
死神感觉不到疼痛,原本也不会有伤口,只不过他现在神术失效了,伤口无法自动愈合。
南枫看向他,清透的眸子里倔强不疑:“可是我会心疼啊。”
他微怔,目光一闪,避开了她直面而来的视线。
“你等我一下啊。”南枫说着,开始一件一件地脱自己的衣服。
“……你干吗?”
大衣,外套,她一件件脱下,直到只剩下最里面那件黑色的长袖衣,修身的剪裁勾勒出女孩窈窕的身段。
她将衣角一扯,用力绷紧,只听一声衣料撕裂的脆响,她手中便多了一条长长的布料。
原本盖到胯骨长的衣服顿时短了一圈,隐约露出女孩的纤纤腰身。
宁川:“……”
她一手拿着那条长布,一手对他摊开,不容拒绝地说:“把手给我。”
宁川觉得自己真是中了邪,居然很听她话地把手递了过去。
路灯光影下,是女孩沉静而认真的神情,她微抿着唇,眉心微蹙,他明明感觉不到疼痛,她却每一分动作都很小心,怕弄疼了他似的。
她指尖的温度滑过,滚烫了他的手心。
宁川别过脸,看向不远处空荡荡的街景。
好静,现在大抵已是深夜,好像全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搞定!”南枫满意地笑了。
原本的伤口处已被女孩细心地包扎好,宁川轻轻握了握,松紧恰到好处。
“……包的挺专业。”
“那是,小时候经常受伤,简单包扎的学习是必要的。”南枫扯下刚刚搭在树枝上的衣服,穿好,略带小跳地往前走,似是心情很好。
他跟在她身后,看着女孩轻盈欢快的背影,忽而想起她小腿处那条狰狞可怖的疤,心底像被什么东西轻揪了下,突然想叫一下她:“南枫。”
“诶?”她停下,转头看他。
他静静看了她几秒,道:“没什么。”
南枫:“……奇奇怪怪的。”
两人静静走在回家路上,月色清辉一片,不远处高楼亮着零星几家晚睡的灯火,衬着漆黑的夜幕,像一串流转而下的珍珠手链。
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她忽然觉得连深秋的夜也没那么寒冷了。
“下周是冬至,然后马上就要过年啦,一年就这样过去了,时间过得真快。”南枫突然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说。
“嗯,”他淡问,“过年回家吗?”
一直叽叽喳喳的女孩难得没有接他的话。
他侧眸看她,她依然望着夜空,清澈的眼底倒映着繁星月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其实我的包扎技巧是我爸爸教的。过肩摔也是。”女孩收回目光,看向远处的街景,“不过他应该不想看到我吧。”
她好像是头一回提起自己的家人。
“过肩摔好像是柔道的招式,你练的不是跆拳道?”宁川问。
“嗯,我爸是练柔道的,我妈是练散打的,我爷爷奶奶是练拳击和摔跤的,所以我基本都会点儿。”
宁川:“……”
“不过我和他们比差远啦,他们都是世界冠军,”女孩揉了揉鼻子,唇边的弧度极浅,像是不好意思,又像是不易察觉的轻嘲,“只有我不是。”
宁川忽然明白了这女孩眼里偶尔会有的自卑和落寞是怎么回事。
他看她的眸光柔软了几分,但他并不擅长安慰人,回应她的一时只剩下沉默。
“本来按照我爸爸的计划,我应该在顺理成章地拿下全国冠军后参加世锦赛,然后冲击奥运……毕竟家里边还没出过奥运冠军。不过我爸爸的愿望再也不能实现了。”女孩勉强对他笑着,指了指自己的小腿,厚厚的长裤下掩盖着她难以面对的伤,也是这道伤,彻底毁灭了她爸爸对她全部的期望,“我是整个家族里唯一十六岁就因伤退役的运动员,丢光了全家的脸,可把我爸气死了。”
光影疏淡,淌漾在女孩落寞的脸上。
那是她伪装狡黠之下的另一面。
“你喜欢跆拳道么?”他问。
她认真地深思了一会儿,说:“没有说喜不喜欢吧……我六岁开始就练跆拳道了,除了跆拳道我也没有别的选择,与其说是喜欢,不如说是一种习惯。”
“那就是不喜欢。”他的声音落定,眼眸清黑,仿佛能将人一眼看至心底,“你是为自己而活的,不是为你爸爸或者是为任何一个人而活的。你是说你无法实现你爸爸的愿望,不是你的。你的愿望呢?”
她愣愣地看他。
他静静与她对视:“其实你很好。”
她怔了半秒,眉眼弯弯,眸底的星光闪动女孩狡黠的本性:“我哪里好啦?”
“没有什么不好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很认真,不是随口安慰或者讨好的夸赞。
他就只是发自内心地认可她的好。
南枫忽而觉得鼻尖一酸,用力眨了眨眼睛,垂下头,看见月影下他们被拉得斜长的影子亲昵交错在一起,低声说:“死神大大,你再对我这么温柔,我可就要对你想入非非了啊。”
他觉得好笑:“你想的还少?”
她一张脸上满是坏笑:“诶,我还有一个愿望可以许对吗对吗?”
他挑眉看她。
南枫从包里拿出最后一根羽毛,举到宁川眼前:
“给、给睡吗……”
作者有话要说: 川儿:我这么认真帮你完成愿望你居然想睡我……
第20章 第二十根羽毛
去片场路上。
“宁川,你把羽毛还我,那是我的……”
女孩幽怨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男人开着车,专注望向前方,唇边挑起一抹迷惑性的笑:“那是我的。”
昨晚他不仅不给睡,还挥手没收了她的羽毛。
南枫哭丧着脸:“你都送给我了就是我的,你快还我,没有它我晚上觉都睡不好!”
他不理她。
“还我嘛还我嘛还我嘛。”她开始死缠烂打,拽住他的衣摆摇啊摇,像一只被人遗弃在路边,好不容易捡到一根骨头还被坏人抢走的可怜狗子。
他伸出手,拇指扣住微弯的中指,在她脑门上“啪”地弹了一下。南枫嗷地捂住头,愤愤瞪着那人。
宁川淡笑道:“为了避免你再许什么奇怪的愿望,羽毛先由我保管。”
她不悦反驳:“哪里奇怪了!”
“反正羽毛一旦赐予人类,即使死神被消灭,羽毛的神力依然奏效,许给你的愿望不会过期。”
她没听懂:“被消灭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他平淡地答,阳光落进他的眼底,无波无纹。
路口红灯。
车速很稳,不多不少地停在禁止线前。
男人的手随意搭在方向盘上,那是一双注定为钢琴而生的手,指节分明,颀长有力,让人不由地想起他那日清晨坐在钢琴前专注的模样,性感得令人窒息。
南枫看着他手上缠着的布条,突然想起件事儿。
她摊开手心:“你把手给我。”
“干吗?”
“你给我嘛。”
宁川把手递了过去。
“等会儿路上有药店就顺便买点碘酒纱布什么的……”女孩一圈圈地拆开缠在他手上的布条,最后一层剥落,他的掌心的皮肤却完好无损,昨夜的伤已然消失无踪。
她愣住:“伤口全好了?”
神术恢复了。
宁川缓缓将手从女孩的手心里抽出,放回方向盘上,眸光淡淡扫过女孩脸:“我没有痛感,也不会受伤。即使有伤口也很快会复原,不要把我当作普通人类看待。”
她抬眸与他对视。
不知怎么的,她觉得他眼底的温度冷了几分。
“不要忘了,我是谁。”他冷淡地说,多了几许警示的意味。
女孩怔了几秒。
红灯转绿,车流开始缓缓朝前驶动。
突然,女孩的一只手覆在方向盘的大手上。
她眸光坚定:
“宁川,你喜欢我吗?”
“……”
他似乎没想到她会突然这么问,眼底掠过一丝慌乱。
“你喜欢我吗?”
女孩的目光直烈而清澈,像是不得结果誓不罢休的孩子,与他清寡的视线紧紧交缠,试图从他任何一丝微妙的神情变化中找寻她想要的答案。
可他看上去那么平静,那么冷淡。
那丝慌乱褪去。
他不带情绪地说:“我不会喜欢上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