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站在村口,很快有脖子上挂着红绳的妇女过来了,面庞黝黑笑容热情:”来玩的啊?找到地方住了没有?还没确定的话就住我家旅馆吧,保证干净卫生的!”
这一栋栋的平房里居然还有旅馆,倒是意外之喜了。
三人跟着妇女走,也就两分钟路,妇女指着一个敞开着大门的院子:“到了,这里就是我家了,进来吧。”
裴根生和李兰香对视了一眼,这完全就是农村自家住的房子,哪里是什么旅馆呢。
里面的条件却比想象中好些,一个房间十二三平方左右,放了一张床,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一个矮柜,一个小小的电视机。桌子上还有烟灰缸和电热水壶,墙边除了普通的凉拖之外还准备了一次性拖鞋。
“不好意思啊,其他的都有,就是卫生间可能要大家共用了,我们家现在加上你们住了八个人,卫生间只有两个……”妇女讨好地笑着,立刻又强调,“不过也不是我们一家这样,我们这边整体条件不好,村东头那家宾馆倒是有独立卫生间,不过早就满房了,其他的都跟我们家一样,都是共用的。”
裴根生对这样的住宿条件已经很满意了,他们都是过过苦日子的,只要不脏就成,于是小心翼翼看向傅礼臻:“小傅,你觉得怎么样?”
傅礼臻扫了一眼墙角的扫把和拖把,再看一眼洗的雪白的床单被套,点点头。
妇女立刻眉开眼笑,对李兰香道:“大姐,这是你和大哥的儿子吧,可真是好人才!”
李兰香尴尬,连连摆手:“我哪有这么俊的儿子,这是……这是我儿子的朋友。”
裴修嘀咕:“小时候您还洋洋得意天天拐弯抹角夸我可爱呢!”
容悄唇角一勾:“那就是长残了。”
“靠!能不补刀吗?!”裴修大叫。
妇女也有点儿尴尬,只好跳过这个话题:“你们这么远过来肯定累了,你们好好休息一下,小伙子,我带你到隔壁去。”
傅礼臻默默拉着行李箱出门,妇女带着他打开隔壁房间的门,里面的摆设和刚才的一模一样,只是床稍微小了一些,这一张是一米五的床。
“小伙子你也先歇歇,入住手续等会儿再办也行。”妇女指指桌子上的电热水壶,“水在外头可以打,出门就可以看见那一排水龙头的,毛巾浴巾这些都收在这个矮柜子里了。还缺点啥你就喊我一声,我能听见的……我姓张。”
“好。”傅礼臻点头,妇女笑盈盈出去了,还给他带上了门。
他把整个房间扫视一遍,没有发现裴修的踪迹。嗯,这样很好。
容悄坐在椅子上看他从行李箱里拿出床单被套,又忙忙碌碌十多分钟,把换下来的床单被套放在一边,才坐下来稍作休息。
“我想了很久。”
傅礼臻忽然出声,本就注视着他的容悄疑惑地应了一声,他转过头来,两人的视线再度对上。
傅礼臻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说的非常清楚:“你不要再和裴修说话了。”
容悄愈发不解,眨了下眼睛:“为什么?”
傅礼臻摇摇头:“我不知道。”他也在思索,可惜暂时还没有得出结果。
“如果你想说话,可以和我说话,我会努力听的。”他低头抚平被子上的褶皱,“我不嫌你烦了,你不要跟裴修说话,都跟我说,我会听的。”
第26章
傍晚的炊烟袅袅升起, 落日的霞光遍染与山峦交接的天际,水面也泛着斑斓的色彩,一眼望去, 大半的疲劳都消退了。
条件简陋, 风景却也的确有它独到的地方。
这一趟没有白来。
学生们从屋子里跑出来,肆意地在河边折腾,挥洒着大把的活力与青春。他们今晚的活动里大约有烧烤这一项, 河边多了十来个简易烤架,一个烤架边上围着七八个学生,手忙脚乱地用纸引火, 煤炭冒出阵阵白烟,呛得下风处的同学眼泪直流, 却还是兴奋地哇哇大叫。
他们烧烤的地方离傅礼臻所在的房子不远, 又蹦又跳又闹的声音把他从睡梦中吵醒,坐起身来。
屋内昏暗, 绚烂的天光从窗户漏进来一点儿, 容悄就坐在窗台上对他笑。
“醒了就起来吧,外面应该很漂亮,去看吧。”
傅礼臻问:“你去看了吗?”
容悄摇头:“还没去呢。”
“哦。”傅礼臻扒拉了一下头发, 摸索到鞋子穿上, “等我去办了入住手续, 我和你一起去看。”
他睡了大概有一个小时,还没有彻底清醒过来,脑子里还在嗡嗡作响, 懵懵地就出门了,直到在水龙头下扑了冷水,才稍微精神了一些。
他直起身,脸上的水就顺着面颊划了下来,水痕蜿蜒一直没入T恤。
走进挂着牌子的主屋,低头收拾桌子上作业本的小女孩看了他一眼,不自在地往后退一步,朝后面厨房喊了一声:“妈,有客人来了!”
很快系着围裙的张大婶匆匆忙忙走出来了,看见傅礼臻笑道:“小伙子你起来了?你的住宿费已经让和你同来的大哥大姐给结了,我们这里是五百包两天吃住的,我们这边也都登记了,你把身份证给我看一下就好。”
看过身份证后,张大婶朝外指了指:“小伙子你可以去石头河看看风景,差不多半个小时回来,就可以吃晚饭了。哦,也许你能碰上那大哥大姐,他们也去了。”
傅礼臻点头道谢,转身出去了。
村子里闹腾腾的,河边的笑声传到傅礼臻耳朵里依然清晰,吵吵闹闹,不堪其扰。
“不喜欢那么多人的话,我们就去另外一边看吧,一样的。”容悄落在地上,伸手拦了他一下,她眯着眼看向另外一个方向,也还是那条河,只不是是下游了,也没有大学生聚集的那一处平坦开气,不过仍然可以看见波光粼粼的水面以及绯艳多彩的晚霞。
傅礼臻举目望去,就在前方不远的河滩人头攒动不说,还伴随着浓烟与女孩儿大喊时的尖细嗓音,他迟疑了一秒钟,听话地掉了一个头,往另一条小道走去。
这边有几片高高低低形状也不规则的耕田,三两天窄窄的还穿插着杂草的小道,弯弯曲曲绕过种着蔬菜的农田,最远的大概能通到远处的一座小山坡上。
走出几十米后,迎面吹来的凉风似乎把耳边的喧闹也吹散了,傅礼臻的眉头舒展开来,心情也好了不少。
他转过脸,风将他的头发吹起,偏长的头发擦过眼角,痒痒的。
他看着身边的容悄,停下脚步。
容悄奇怪:“怎么了?”
“不会动。”傅礼臻伸手在她头发的位置轻轻撩了一下,神色有他自己都未察觉的伤感,“你的头发不会动。”
容悄眯起眼,笑涡再度出现:“是呀,风也穿过去啦。”
死了之后就不会冷,不会饿,不会困,好像无坚不摧了。
等走到河滩,晚霞也黯淡了大半,山体黢黑水面波光消退,泛起幽蓝,有种别样的美感。
和最热闹的那段河滩隔了有几百米,那边放肆的笑声还是隐隐约约的传了过来,傅礼臻在河边蹲下,修长的手指没入水中,缓缓下压,直到整只手掌都冰冰凉凉的。
容悄蹲在他身边,水面反光,只有傅礼臻一个人的倒影。
傅礼臻的手指在水中搅了搅,波光被打得稀碎,倒影波浪似的扭曲起来,好像在一分为二。
“这次出来,就当散散心吧,经常待在小画室里也很闷对不对?”容悄笑道,也把自己的手放在水里,她变化了各种姿势,水面依旧是原来的样子,没有增添任何新的波纹,“至于裴修说的那些,你不想做的,就当耳旁风吧,他不会在这里待太久的。”
傅礼臻微微侧过脸,似乎在问为什么。
容悄低着头,手指继续在水里转圈圈:“礼臻,像我和裴修这样的,一般都不会停留太多年的。毕竟我们也不是个例,是存在一定数量的,要是停留时间太久,地府早就乱套了。”
“那你为什么还在?”傅礼臻看着她的脸,问得认真,“你之前说走不掉是因为尘缘未了,是跟谁的尘缘未了?”还是将军吗?那将军在哪儿?你为什么不到将军那里去?
容悄沉吟片刻:“我为什么还在呢,我也不知道啊,不过我猜……”
她的语气不正经起来:“肯定是有个人很喜欢我啦!怎么样都忘不了我嘿嘿嘿——”
“那个人是谁?”
容悄眯起眼,拖长声音:“是谁呢——”
她又开始敷衍自己了,傅礼臻不明白她为什么不告诉自己,只是转念一想,悄悄也并没有一定要告诉自己的理由。
他也有很多事情没有告诉悄悄,他们都有自己的小秘密。
傅礼臻捡了一块石头朝前扔去,“咚”的一声,水花四溅。
“你去找他吧。”
容悄拍手,石头落水的声音让她觉得很愉悦:“再扔一块再扔一块!”
傅礼臻依言又捡了一块小石头,高高地往天空抛去,又重重地落入水里。
“不用找。”容悄看着他,弯起眉眼,“我知道他在哪里。”
傅礼臻愣了一下,手中的小石子再度飞上高空,银色的水花再度翻起:“为什么不去他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