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礼臻等她平静下来,才把已经蒙圈儿的小姑娘拎到一边交到李兰香手里。
“就算我跟您说了,您也不会放心的。”
李兰香扶着孩子的小肩膀,在心中连连点头,儿行千里母担忧,怎么放心的下呢,就算阿修没了,她心里也总是……
“可我不需要您担心,我真正能做的,比您认为我能做的,要多得多。”傅礼臻看了林玉一眼,“妈妈,我和乐臻都很好,比您和爸爸好。”
他这话说的有些重了,林玉被他气得脸色发白:“现在是你爸爸气我,你弟弟气我,你也来气我是不是?”
傅礼臻摇头:“不是,我只是觉得您应该多关注一下自己,而不是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其他人身上。”
林玉听不进去,她强硬地把一只手机塞到他手里:“我知道我带不走你,但这只手机必须拿着,我随时会给你打电话,你必须得接,不然你那四只小狗就别想再养了!”
不等傅礼臻说话,她自己把刚才砸过人的包捡起来:“你做什么之前都考虑清楚,不然在这么远的地方吃了亏我也顾不到你,我晚上还有个会,先走了。”
她踩着高跟鞋费力地离开了,坐了将近六个小时车,也就只为了说这么几句话。她得亲眼看到傅礼臻好好的,才能够安心。
林玉就这么走了,傅礼臻站在原地,拿着那只手机没动。
李兰香小心问:“小傅,你不去送送你妈妈吗?”
傅礼臻摇摇头,转身回屋了。
李兰香叹气:“这孩子也不懂事,我看那大妹子也是着急了,不关心哪能这么远赶过来。”
裴根生倒是明白人,他搭着妻子的肩直摇头:“心是好的,就是没考虑孩子的感受……跟你似的。”
李兰香不服气:“我怎么就不考虑孩子感受了?!”
“孩子说了不让难过,让咱们好好过的,你不是天天哭吗?你让孩子多难受?”
李兰香立刻不说话了,低着头又抹起眼泪。
“哎你啊你……”
一直站在主屋门口没过来的张大婶看看再度蒙圈儿了的小姑娘,走过去把她抱走了。
裴修看看这几天已经不知道哭了多少次的母亲,终于下定决心。
这个小县城的景点还有一处没去,就是海拔有八百米的奇石崖。奇石崖两侧有许多石头与现实事物相似,看起来是挺有趣的,不过去奇石崖观赏多半配合日出,看完日出从山顶下来,再一路欣赏姿态各异的石头。
奇石崖有直通的台阶,也有盘山公路,山顶上有一个小木屋,里面有一个租帐篷的老头,可以晚上坐车上山,然后在平坦开阔的山顶露营,早起看日出,下山走台阶边看奇石。
张大婶把几块方形的牌子发给他们:“住我们家的,上山之后住的帐篷是不收钱的,把牌子给何老头看一下就行了,坐车上山也有优惠,本来是五十块一个人,现在是打对折的。”
吃过晚饭后,上山的三辆小面包就开过来了,傅礼臻带着水汽未干的头发和自备的小毯子跟着裴家二老上了车,四十分钟后就到达了山顶。
山顶晚风习习,有点儿凉。
“啊那是牛吧!”活力无限的学生指着一块黑黢黢的石头惊呼,立刻有一票人冲了过去,闪光灯连闪,让人眼花缭乱。
帐篷有已经支好了的,选择支好的帐篷要额外交五十块钱,比较省事,走的时候也不需要自己整理,傅礼臻果断地交了钱,选了最边上的一个帐篷挂上了红色的标牌。
“去擦点驱蚊水,山上好多蚊虫的。”
容悄才说完,傅礼臻挥手赶跑了一只叮在手臂上的蚊子,然后无法控制地打了一个哈欠,精神恹恹的。
容悄笑问:“困了?”
“嗯。”傅礼臻点点头,在老头那里买了一瓶驱蚊水,绕着帐篷喷了一周,又在帐篷角落里细致的喷了一遍,正准备钻进去睡觉的时候,好久没冒泡的裴修出声了。
“帮我爸妈搭一下帐篷吧,谢谢。”
容悄惊疑不定地看着他,裴修会说这么客气的话?
裴修对着他们笑了笑,原本的暴躁一扫而空,好像整个人都静了下来。
傅礼臻看了他一眼,走过去搭了把手,拉上最后一道拉链的时候,李兰香感激道:“小傅,谢谢你啊。”
傅礼臻摇头:“裴修让我来的。”
说完后也不管两老困惑的神情直接走了,他困倦极了,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去睡觉了。
他回到帐篷里铺好毯子躺下,迷迷糊糊不忘嘱咐容悄:“有事叫醒我……”
容悄跪坐在他身边的位置,失笑道:“好。”
“还有跳舞……”
“不会忘的。”
“我画画……”
“嗯。”
傅礼臻的眼帘终于完全闭上,呼吸平稳起来。
大孩子。
容悄对着他的睡颜弯起唇角,轻轻吐出一口气。
晚安。
傅礼臻被吵醒的时候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他起身拉开拉链,从狭小的帐篷里钻出来,清晨的风及时地从他身边拂过,他揉了揉眼睛,清醒了不少。
容悄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手:“早上好~”
傅礼臻看着她,悄悄无论什么时候,都是这么精神奕奕的模样,好像真的不会累。
四点半多,离日出不远了,天际的光芒越来越亮,远方群山都染上了一层金色。
裴修慢悠悠地靠过来:“我有最后的一个请求,之后再也不会缠着你们了。”
面对容悄怀疑的神色,他苦笑:“真的,我已经决定了,如果这次我还走不了,我就老老实实地在我爸妈身边待着,哪也不去,顺其自然吧。”
傅礼臻点头:“你说。”
早起并没有影响到裴家二老的精神状态,他们在家开店也都是很早就得去进货摆菜卖菜的,这个点儿他们都起得很习惯了,此时站在崖边的一处防护栏前吹风,等日出。
李兰香感叹:“没想到咱们年纪这么一大把了,还能出来浪漫一把。”
裴根生笑笑:“虽然地方偏僻了一些,但空气确实比咱们那里好……小傅,早上好。”
两人都转过身来,看着傅礼臻,后者手上拿着一个本子和一支圆珠笔,朝他们轻轻点头,往旁边看了一眼后开口:“无论您信不信,请稍微配合我一下。”
李兰香笑:“什么事啊?”
傅礼臻指了指自己的左边,一字一顿:“裴修现在就在这里。”
二老懵了,李兰香勉强笑道:“小傅,不要开这种玩笑,阿修怎么会在这里。”
“我会转述他的话,他说您家的大钱都是放在塑料袋里用胶带站在衣橱底下的,还说您家卫生间里插洗衣机的那个的插座是不能用的。”
李兰香不敢置信地捂住自己的嘴,阿修连这种事情也跟他说了吗?还是……
“我不相信。”
傅礼臻点头:“但是裴修希望你们相信。”
裴根生也一把年纪了,什么神神怪怪的事情都听说过,再说就算阿修和人关系再好,也应该不会提到钱和插座这种事,他有些犹豫:“那……那我问你一个问题。”
“嗯,他说让你问他知道的。”
裴根生想了想,问的很谨慎:“阿修生病那会儿,是我陪床多,还是他妈妈陪床多?”
他的这个问题,如果不是一直在场还真的不好回答。
傅礼臻看向裴修,后者努力想笑,却像是在哭:“我妈一直在我身边,只要我醒着,她就在。”
容悄背着手,踢了踢脚。这么多年,她看过许许多多的事情,听到这样的话,还是觉得深受冲击。
“他说,只要他醒着,妈妈就在。”
裴根生呆住,李兰香几乎是立刻就哭出声来,她死死抓住傅礼臻的衣服问他:“阿修在哪儿?他在哪里?啊?他在哪里啊?”
裴修抱住头,不敢看她,哽咽着道:“我在这里啊,妈——”
傅礼臻不适地皱眉,他看看裴修,比划了一个位置,又告诉李兰香:“他快哭了。”
李兰香松开他,颤抖着双手朝他比划的位置伸去:“阿修啊,你在这里吗?你怎么在这里啊?”
她的手指划过空气,穿透了裴修的身体却还浑然不知:“你好不好啊?有没有人和你一起啊?”
裴修含泪点头:“好,我很好,你们不要担心,别哭了。”
“他说他好,让你们不要担心,别哭。”
李兰香匆忙抹眼泪,连连点头:“好,妈不哭,不哭。”
裴根生也是老泪纵横,不过他没有说话,只是扶住了有些虚软的妻子。
“他让你们答应他一件事,他就回去了。”
李兰香点头:“阿修你说,你说什么妈都答应。”
裴修看着这么多年了感情依旧融洽的父母,笑道:“爸,妈,给我找个弟弟吧。”
“他让你们给他找个弟弟。”
“我不在了,让弟弟照顾你们,给你们养老送终。然后你们就把弟弟当我一样,好好疼爱他,不要念着我了,我现在可好了,什么都不用干每天就是和小伙伴到处玩……你们也好,我才能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