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礼臻的视线落在她肩膀上:“不帮。”
程媛媛:“……”
她咬唇:“不会很麻烦你,只是希望你在被询问的时候,能撒个谎,说我们都有意向彼此更进一步,平时的话我绝对不会打扰你的,这一点你可以放心。我真的不想再和一个又一个陌生人相亲了,我还喜欢着我的前男友,我也很痛苦。你也不想再被拉出来见一些莫名其妙的女人了吧,只要我们……”
“我有自己的办法。”傅礼臻避开她,快步往外走。
容悄看了程媛媛一眼,开口:“礼臻,你……”
“你不要多管闲事!”他忽然拔高了音量,程媛媛被吓了一跳,原本因为他们的动作投射过来的视线更加炙热了。
他痛苦地按住一边太阳穴,声音含着三分委屈:“我已经很难受了。”
容悄也很委屈:“你答应过妈妈要付钱的……我只是想说这个。”
傅礼臻在众人打量的视线里放下手,把钱包塞到赶过来查看情况的服务员手里:“……买单。”
一路无言。
回到家,傅礼臻一进门四小只就屁颠颠地跑过来了,亲热地蹭着他的裤腿,馒头的表现看起来也还好,至少走廊上没有看到它画的地图。他分别给它们的食盆里添了狗粮,然后脱了身上的西装外套重重甩进垃圾桶里,去卫生间洗了洗手,转身去了画室。
他铺了新的画纸,拿着调色盘倒腾了很久,调色盘的颜色几乎乱成了一团。
他心浮气躁的,画画也静不下来。
容悄默默陪了他很久,看着他越来越粗暴的动作终于出声:“去吃饭吧,快八点了。”
“不吃!”他的语气很不好,还扔了画笔。
本就五彩斑斓的地面增添了新鲜的痕迹,如同刀疤。
画板上的画纸被一把揭下,他努力把纸像往常一样叠整齐,在用裁纸刀的时候却因为过于急切的动作裁歪了,温热的血液从他左手食指处汩汩流出,鲜艳的一片红。
他仿佛没有知觉,也不管受伤的手指,继续裁纸。
“你发什么脾气?!疯了吗?!你已经回家了!刚才那些乱七八糟你不喜欢的事情都已经忍过去了!傅礼臻你已经忍过去了!你还发什么脾气?!”容悄受不了:“为什么还要发脾气!明明在用刀子为什么这么不小心!你难道就不会疼吗?!”
傅礼臻就这么坐着,握着刀子不再动了,却也不去处理伤口。
他的痛感远比常人迟钝,这样长的伤口他并不觉得有多疼。
剧烈的情感让容悄的头一阵一阵发昏,她深吸了一口气,握紧手指:“抱歉,我没有资格这样说你,我也乱发脾气了,对不起。”
她看着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傅礼臻,放低了声音:“礼臻,去包扎一下伤口好不好?”
再怎么迟钝不敏感,伤口就是伤口,都需要好好处理。
他终于放下刀子,起身离开画室。
拿出林玉为他准备的医药箱,他笨拙地清洗了伤口,看着各种药品上面的说明胡乱给食指上将近两厘米长的伤口上了药,最后缠纱布的时候遇上了一点问题,他花了很长时间,才勉强单手打出了结。
吃饱喝足精力旺盛的馒头偷偷溜了卧室,往坐在一边地毯上的傅礼臻身上挤。
傅礼臻由着它爬上自己的脚踝,在它得寸进尺爬到了膝盖还想往上爬的时候把它提溜起来放到一边。
“我……不是因为那些发脾气。”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仿佛刚才嘶吼的不是容悄而是他。
容悄一直抱膝坐在他身边,闻言微微侧过脸。
“我是在生我自己的气。”
傅礼臻揪着锲而不舍重来一回的馒头,把它按在地毯上:“我冤枉你,你好久都没有说话,我以为你走了。”
他有些脸红:“后来你又说话了,我忽然就很生气。”
“我是想跟你道歉的。”
容悄放在膝上的手缩紧:“……哦。”
“悄悄,对不起。”
他摸着馒头的小脑袋,受伤的手平放在膝盖上:“悄悄,你会走吗?”
“悄悄,你——”
“先……别说话。”带着浓浓哽咽的声音响起,“不要说话。”
她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感,咬紧了牙根。
容悄,别贪心。
别贪心。
不能贪心。
傅礼臻等了很久,才小心地开口:“我现在可以说了吗?”
有些东西是忍不住的,它像细菌一样在阴暗的角落里不断滋长,一点一点发展壮大,又像即将发芽的种子,带着无限的希望破土而出。
她感受到了眼眶的湿润,不用眨眼,决堤的泪水已然落下,烟雾一样散在半空中,不留任何痕迹。
傅礼臻侧过脸,看到了一片乌黑的长发。
很长很长的头发,柔顺地从窄窄的肩膀上披洒下来。
第16章
这是悄悄吗?
她哭了吗?
为什么要哭呢?
傅礼臻想要伸手去撩开她的长发,手指却从中间穿透了,什么也碰不到。
幻觉?
他收回手,闭上眼睛捏了一下眼皮再睁开。她还在,还是这么坐着,除了黑发,地上还洒着一片重重叠叠的白纱。他比划了一下,悄悄好小,跟妈妈差不多大,一定很轻很轻。
从忽然听见她的声音,再到看见她的人,傅礼臻都接受地异常平静。
隐隐约约中他似乎觉得是理所当然的。
似乎自己的身边就应该有这样的一个存在。
容悄擦了擦眼泪,转过脸来,正好对上傅礼臻的视线,两人都愣了。
原来悄悄长这个样子,和她说的一样,很漂亮。
傅礼臻看着容悄的眼睛,里面微光浮动,好像有无数的雪落入湖面,却又蒸腾起了无数的热气。
又冷又暖。
好奇怪。
他缓缓抬手按住心口,这里有点疼,也很奇怪。
容悄迟疑地挥了一下手,看着他的视线随着自己的手偏移了过去,瞪圆了眼睛:“你看得见我?!”
傅礼臻的视线重新回到了她的眼睛上,向来厌恶与人对视的他近乎贪恋地看着容悄,点头:“能,刚才看见了。”
“看、看见了?”她不敢置信地捂住自己的嘴。
傅礼臻点头,又答了一次:“刚才看见了。”
那是不是能碰到了呢?
她颤颤伸出手,指尖在碰到傅礼臻衣角的一刹那,交叠了进去,她失落地收回来:“碰不到啊……”
“悄悄,你为什么要哭?”傅礼臻问,“你原来没有哭,为什么我跟你道歉了,你却哭了。”
他这一问,容悄惊觉自己这一把年纪还哭的蠢样全被他给看见了,懊恼了三秒之后立即镇定起来,冷下语气,做出风淡云轻的模样:“觉得难过,就哭了。”
“那为什么我忽然能看见你了?”
容悄泄气:“这个我也想知道,好奇怪啊,你能听到我说话就已经很奇怪了,如果能找个别的再试验一下……”说到一半她住了口,摇摇头,“也不知道是你的缘故,还是我的缘故。”
傅礼臻不说话了,低着头看着已经成功拱到自己大腿的馒头,一手拎起来扔到一边。馒头呜咽了几声,终于放弃,耷拉着耳朵垂头丧气地往外走,投入姐妹们的怀抱。
“好了。”容悄站起来,头发长至膝弯,白色的长裙拖地,放下来的袖子也彻底遮住了指尖,她拨了一下长发,重新露出笑脸,“还好伤口不深,过几天应该就好了,现在叫外卖来吃吧。”
傅礼臻的肚子应景地叫唤了起来,容悄朝他招了招手:“快点吧,再晚一点外卖就关门了哦。”
“嗯。”
他把医药箱收拾好放回原来的地方,走到玄关打电话,对方本来要打烊了,但念在傅礼臻是常客,也还是点头答应了帮他配送,四十五分钟后外卖准时送达,热腾腾还飘散着浓郁的香气,傅礼臻解开袋子的时候无意一瞟,正好看见对面坐着的容悄伸手捂脸。
“为什么遮住脸?”
容悄摇头:“我怕吓到你!”
傅礼臻一边拆筷子一边觉得她莫名其妙:“我已经见过了。”
“这个时候不一样!”容悄挡着脸吞口水,“肯定很狰狞!我很久很久没吃饭了,每次看见你吃饭我的肚子就空虚地不行,如果能吃到我可能会直接扑上去!”
傅礼臻:“……”
他想起了上次的那个煎蛋:“你又吃不到,为什么要浪费鸡蛋。”
容悄觉得自己很无辜:“我是真的想吃啊,可是吃不到我也没办法。”
傅礼臻懒得问了,他低下头开始吃饭。
容悄放下手,一手撑在桌上笑眯眯地看着他。
每次吃饭神情都这么认真,凝重的神色倒真的有什么“粒粒皆辛苦”的感觉了。
要是他的手指上没有那碍眼的纱布就好了,一切就跟往常一样平静而美好。
傅礼臻忽然抬起头,正好对上她弯起的笑眼,那双让他觉得奇怪又欢喜的眼睛眯成了一道缝,把闪闪亮亮的东西藏在了里面。
明明还是很漂亮。
傅礼臻很快低下头,觉得这次的米饭似乎要比原来的更松软香甜一些,下次……明天也叫这一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