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了他妈妈,多年不见,她苍老了许多,脸上多了些皱纹,与记忆中美丽知性大方的模样有些出入,她憔悴了。
她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呢?她有爱她的儿子,又是富甲一方的富婆,她的脸上怎么多了这么多沧桑呢?
她从楼上走下来,同行的还有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她看到了我,隔着老远她就喊了一句:“敏敏,你回来了!”
她走了过来,拉着我左看右看,眼里还看出了泪花,她说:“这么多年了,都是我不好,让你流落在外。”
说什么流落在外呢?这又不是古代,而且我也没有受尽什么屈辱折磨。
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张新玠的妈妈,本来想叫她一声张太太的,可话到嘴边,实在叫不出口,那毕竟,也曾是我的妈妈呀。
张新玠对他妈妈说:“妈,我把敏敏带回来了,这是敏敏挑的礼物。”
他妈妈连连说,“回来就好,还带什么礼物呢?”
她招呼我坐下,亲自给我端来水果,她拿了水果刀,为我削了一个苹果,还说要去亲自下厨,为我接风。
虽然她对我很热情很熟络的样子,可我还是感到了陌生。
张新玠原本是陪她的,但是他妈把他支走了,让他去接舅舅过来吃中饭。
张新玠走了,他妈对我旁边的女人说:“君君,你陪敏敏聊聊天,我去厨房做饭。”
她让别人陪我聊天。
是啊,我应该看清楚自己的处境,在她的眼里,我和君君比起来,是她主我客。
待她走进厨房,君君对我说,“敏敏,好久不见。”
我点了点头。从小到大,君君都是众人眼中与张新玠最般配的一个人,她和张新玠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无论是学识还是能力。
君君小声的很和气地说:“敏敏,你在外头过得好吗?”
“还可以。”
“既然可以,你为什么还要回来呢?你怎么还有脸回来?”
我一愣,没料到君君会这么低调的辱骂,还骂的如此没有才华,一点都不符合她某某高校毕业的水平。
我说:“这你应该去问厨房的那位,而且我为什么没有脸回来?”
君君笑着皱眉说,俨然一只俏丽的小白兔,她的语言里充斥着满满的讽刺意味,她说:“你不觉得你很脏吗?”
我衣衫整洁,人品高尚,哪里脏了。我反问她,“难道你就觉得自己很高洁吗?”
若是从前,别人这样说我,我也会向天瑜一样高傲的抬起头,然后带着鄙夷一声不吭的走掉。毕竟从前我是高傲的小公主,不屑与狗争长短。
可我不是小公主了,君君威胁到我了,我觉得她是一只温柔的巨毒蝎子,如果我不能远离她,就有可能被她蛰死。
君君扬着红唇,笑了。
她说:“看来你并不知道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嘛。”
“什么?”
“没什么。”
既然她如此无趣,那我就出去走走吧,和她待在一起,我会忍不住从呆瓜那儿学来的粗口给爆出来的。
我想四处走走,可是走不了,屋外树木被狂风吹得怒号,天地都仿佛在歇斯底里的呐喊,风声雨声四处震荡,我想走可不能走到哪里去,只能充当哑巴,玩起手机来。
还好,张新玠不久就回来了,他带回来了我曾经的舅舅。
在厨房里头忙碌的人也走了出来,张新玠的妈同保姆喜笑颜开的把饭菜端出来摆在了桌上,她望着我,眼里满是母爱,她说:“今天难得我们一家人住在一起,借这个机会,我要向我的女儿敏敏说上一句话,敏敏,对不起,你能原谅妈吗?”
这是我曾经日日夜夜都想念的人啊,如果……我能在几年前被抛弃后不久听到这句话就好了,那时的一切都可以挽救,那时我也不会像现在这般铁石心肠。
可铁石心肠的我还是被感动了,我的双眼冒出了热泪,一句“妈”差点冲出了口,我突然觉得我真贱,我真自私,因为我不能做她女儿了。
我久久没有出声,张新玠的舅舅说:“敏敏,愣着干什么,快点叫啊……”
这是一个和好的好时机,张新玠的妈妈饱含深情期待满满的望着我,四周一片寂静,大家都因我的沉默而尴尬,哦,也不是,或许君君她没有,她一定是以看好戏的姿态装出神情凝重的样子。
张新玠坐在我的旁边,我只能抬头去看他。他没有望我,只是无声地放下手中刚刚端起的碗筷。
张新玠说:“妈,我想对您说一个事情,敏敏这次回来不是给您做女儿的,而是给您做儿媳妇的。”
第一百四十章 番外之敏敏(三)
张新玠的妈妈震惊了,慌张的张着她颤抖的嘴巴,“你说什么?”
舅舅也很疑惑的望着我。
我的心随着张新玠的坦白而颤动,他又重新说了一遍:“妈,我喜欢敏敏,我和敏敏在一起了,趁着您过生日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您。”
君君刷的一下眼泪就冒了出来,她委屈巴巴地叫了张太太两声“阿姨……阿姨……”
张太太脸上的喜气荡然无存,她直直地望着我说:“不行!你们不能在一起!”
“妈,我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你们是兄妹啊!”
张太太转而语重心长地望着我:“敏敏,我知道你是好孩子,我可以接受你做我的女儿,但绝不能接受你做新玠的妻子。”
呵,我差点就信了她对我的谆谆母爱,哼!我差点就信了啊!如果她对于认我这件事只是勉为其难,那她又何必勉强自己?
舅舅对张太太说:“这是好事啊,你为什么不同意呢?”
“你跟着瞎闹什么!他们是兄妹,兄妹怎么能做这种事!”
张新玠说:“我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妈,不管你同不同意,我们一定在一起!”
张新玠和张太太什么都不像,长得不像,思想不像,行事作风不像,但有一点可以证明他们是真正的母子,他们都一样的倔强。
她说:“你怎么那么固执呢?你想让全天下的人都看我们的笑话吗?”
“我和敏敏都不在乎!”
“可是我在乎!”
是啊,张太太很在乎,她在乎自己打扮的是不是最漂亮的,她在乎自己穿得是不是最好的,住的是不是豪华的,她是一个高调的人,她爱极了她的面子和她的虚荣心。
张太太急了,猛然拿出了她之前为我削苹果的刀,她紧紧攥着锋利的水果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她拿出视死如归的勇气气势汹汹地说:“张新玠,我有出息的好儿子,你如果一定要和敏敏在一起也行,你替你妈准备一副好棺材吧。”
众人都惊了,我看见张新玠眼中涌起了痛苦悲哀无奈的神色,他暂时什么也没有说,舅舅在一旁劝说:“姐,你别冲动啊,有事好好说。”
张太太说:“张新玠,你仔细考虑考虑,是和敏敏结婚,还是让你妈的生日变成祭日。”
我只觉得冷,特别特别的冷,今年,狂风比往年多,吹掉了没有枯黄的绿叶,暴雨也很不寻常,击落了许多掩映的荧光,阴历八月还未来临,就已经冷的不像话,不怪老天,只怪我为了取悦别人只穿了避体的裙子,让自己冷到毫无知觉,只把羞耻和好不容易用热血重新铸成的刚才又被张太太脖子上那把刀刺中的鲜血喷涌的心隐藏起来。
我不发一言,我走了,无声的走了,在张新玠和张太太的对峙之时,悄悄走进了狂风暴雨里,除了君君,谁也不曾发觉我的离去。
走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张新玠说的:“退一万步讲,敏敏是你的女儿,你最思念的人,难道把她嫁给我您还有什么不放心吗?”
我走了,哗啦啦的雨声盖住了吵架的声音,我没有听到张新玠说的话,他说:“妈,你把刀放下来吧,你不用威胁我,我和敏敏不结婚就是了。”
张新玠在走出大厅之前说:“既然我和敏敏不能在一起,那我们就去双双殉情,死在一起吧。”
上天助我,我在雨中没走多远,就在马路上看到了一辆的士,唯一一辆在外行走的车,那辆车慢悠悠地来到我身边,他向我招着手,我爬进了他的车,他问我:“姑娘,你怎么这个模样?”
我的眼里不停地冒出热泪,我不知道他的年龄,但凭着经验判断,是一位四十多岁的人,我说:“大叔,我迷路了。”
大叔看我狼狈的样子,担忧地问:“姑娘,你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要我送你去警察局吗?”
“不用……不用……送我回……家就行。”
我把地址报给了他,然后哆嗦着把包里的钱翻出来,我不知道我带了多少钱,泪水一个劲的模糊了我的视线,我擦了左边的,又从右边冒了出来,我干脆就不管了,也不再看我包里有多少钱,但摸着那厚度,应该是足够了的,我一把把钱塞他,他不要,我硬是要塞给他。
他一定觉得我疯掉了,不管从外貌还是言行,我都是一个疯子。
我说,“您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
因为悲伤,我竟没有料到我的声音里都带着颤抖和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