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总是对李清说着:“有了钱才是生活的主人,否则一辈子只是贫穷的奴隶。”
她不愿做永久的奴隶。
而李清,听了她的话之后,也只会陷入一阵沉默。
前几天,她看到集市上有人卖着泥鳅和黄鳝,她问了问价格,十五块钱一斤,价格还很高。
也许她可以做点什么。
在一个星光闪耀的盛夏里,老刘在门前驱赶着蚊子,而她正在给老陆打着铝做的手电筒,她花十块钱买了一个铁叉子,用来叉泥鳅的,老陆正给他的铁叉做着长柄。
老刘嘲笑:“你们父女俩就知道做这些破玩意!”
老刘不懂,那是她“拓宽市场”的希望。
她已经读四年级了,初春的时候,在山上采蕨,卖了十八块钱,还和同学一起去剪捡废品卖,卖了十块钱,她是想独自去捡废品的,但觉得有些丢人,就叫了同学一起给自己壮胆。
她平时成绩特别好,总是教别人写作业,借作业给别人抄,自然也不是免费的,一块钱一个星期。
她已经存了不少钱了,对于别的同学一天只有五毛的零花钱来说,她算是一个小小的地主婆了。
以至于老刘经常打着她零花钱的主意,老刘常说:“天瑜呀,要不然你那几百块钱就给妈收着吧,丢了或者被老鼠啃了就不好了。”
她总是在心里鄙夷的笑着老刘。
田野里蛙声一片,蝉鸣声声,她拿着贼亮的手电筒,腰间挂着小小的竹篓,穿着塑料做的高筒雨靴向田野间走去。
她有些害怕,毕竟这是她独自一人在黑夜中行走。
她准备去山那边,那边有一片好大的水田,天气那么炎热,何苗也不深,泥鳅和黄鳝应该很好叉。
她望了望那黑糊糊的山丘,山林寂静地被暗夜笼罩着。天空中有的一轮明月,月光照着远处的山丘,山里传来几声布谷鸟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即使有鸟声,但她觉的,山里好像更静了,更黑了,更恐怖了。
她知道山里什么人都没有,只是有几座无人打扫的孤坟,常年静卧在路边。
她下定决心,一定!一定要去山那边的水田,叉上几条肥大的泥鳅,让老刘开开眼界,让她知道,她做的所有事情,可不是什么不务正业。
当她离那山丘越来越近时,她胆怯了,害怕了,尤其是此时还刮起了一阵妖风,吹得路边的枯草飒飒作响,他想起了山中荒坟,又斜着眼睛看了看周围,到处都是黑影,这些影子仿佛忽然就冒了出来。
她是跑着回去的,险些摔在了田野里。
不行!老刘一定会嘲笑她的,她可不能丢了自己的脸,手柄是老陆辛苦一个下午才给他做好的,她绝对不能无功而返。
在离家不远的地方,她仔细的思索了一阵,她决定找李清陪她一块儿去。
她去了李清的家里,她家的狗大老远就跑了出来,跑到她身边狂叫着,狗眼里冒着森寒的绿光。
她怕极了,还好,李清出来把狗唤了回去。
“婶婶……”
“天瑜,你怎么来啦?”
李清似乎很惊讶。
“婶婶,你能陪我去田里叉泥鳅吗?”
“这……我得问一下我家罗林……”
“罗大叔一定会让你去的,我叉到了泥鳅分你一半。”
罗大叔给了她面子,因为除了老刘和语文老师,她见过的其他人,都是夸她聪明懂事有礼貌的。
她和李清边走边笑,忐忑的来到了山旁,她用可怜的小眼神望着李清说:“婶婶,我想去山那边的水田看一看,我爸说那里的泥鳅特别多。”
“好,你走前面。”
太好了,走前面没有那么害怕。
李清替她提着小竹篓,而她小试身手收获不少,虽然也有没有叉准让小泥鳅逃跑的。
她们准备返航,她兴高采烈仍然地走在前头。
也许运气太好,她一低头就看到一条大黄鳝静静地卧在禾根地下。
机不可失,她提着叉子就叉了下去,那叫一个快很准啊。
“黄鳝”的身子和尾巴快速的缠上了手柄,她立马意识到不对劲,松开叉子,惊呼一声:“啊,婶婶,我叉到蛇了!”
蛇缠着叉子,倒在田野间,横住了回去的路,一个三角形的脑袋对着她吐的信子。
她有些惊慌:“我的叉子怎么办啊,婶婶?”
李清打着手电筒找了两块石头递给她,说:“用石头把那条蛇打死吧!”
“我……我不敢。”
“我来。”
她退后两步,让李清走在前方,只见李清一点儿都不害怕,她举起举起手中的石头,猛然向蛇的头砸去,反反复复砸了许多下,确认蛇没有半点动静之后,就捡起叉子,将叉子放在路边给刮了下来,蛇掉进了下面的稻田里。
李清将叉子递给她说:“天瑜,给你,可别再看错了,这是一条毒蛇,被咬到就完了。”
她在手电筒的照射下看着李清,她的手骨节分明,粗糙而纤细。
李清比他大三岁,可个头并没有比她高多少,但是,她仿佛早已经褪去了少女的娇羞矜持和胆小,藏了一身不符合她年纪的波澜不惊。
李清那个年纪,本该是青少年的叛逆期啊,可是她一直如此的乖巧和孝顺,直到成年。
是否因为年岁的增长,就会失去快乐呢?是否因为长大,就会分离呢?是否,真的有人会泯灭良知呢?
第八十二章 酒醉
每个少年都曾幻想过自己长大后的样子,想做些什么。
十五岁的天瑜总是期盼能早点成年,成年了,她可以去网吧,可以去远方,老刘再也不能管着她了。
所以天瑜期盼长大。
可长大了又会如何呢?生活就会变美好吗?期盼的日子就会到来吗?
不一定会,至少李清的生活不会。
很早以前,李清就想去外边打工,可是她的家人不准,她的丈夫罗林不准,她的公婆不准。
他们害怕,害怕李清跑了。
毕竟,花花世界里花花公子又太多,比罗大叔长得好看又年轻的愿意娶李清的人也有很多。
因为李清有着浓浓的略带英气的眉,有着如星辰般的双眼,有着可爱的酒窝……她有着美丽的脸庞,勤劳的双手,高贵的品格。
天瑜曾经学过一篇课文,叫《百合》。她打开书的一瞬间,就想到了李清,比她大三岁的婶婶。
是的,李清就像那百合一样,美好又高贵。为了生存,它的根不得不深深地扎进了山间的石头缝里,但经历风吹雨打之后,它仍然能绽放出洁白的花朵。
那一年,李清十八了,如花一般的年纪。
大清早,天瑜看见罗大叔破天荒带着李清出门。她想了想今天的日期。哦,原来今天是赶集的日子。
天瑜放假了,是暑假,马上就要上高中了,她庆幸着,终于能去县城了。
第二天早上,老刘和老陆去了外婆家。这个暑假没有暑假作业,她早早的起床,做了一个鱼钩,准备去鱼塘钓鱼。
鱼没有掉到,她垂头丧气地回到家时,李清来了。
她来时脸上没有泛着笑容,她哭红着双眼,来到了她的家。
她是……哭过了吗?
“婶婶,你怎么了?”
李清闪烁其词,眼睛望了望地板,只说:“没什么……”
她给李清倒了一杯水:“婶婶,我妈不在家,你先喝点水。”
李清将水一饮而尽,可眼泪也随之冒了出来,天瑜看得出她极力隐藏着伤心。
“是不是罗大叔打你了?”
李清抹掉眼泪,点了点头,她用浓重的鼻音指着自己的头对着天瑜说:“天瑜,你帮我看一看,我头上这里还有这里是不是肿了?”
天瑜凑过去一看,用手摸了摸李清头上肿起来的地方,特别硬,又特别红。她的头顶,还有一道藏进头发里的疤痕。
“婶婶,罗大叔打你,罗奶奶不帮你的吗?”
李清哭诉着说:“天瑜,罗林天天喝酒,我难道不应该劝他吗?我是为了他好啊。”她哽咽着接着说:“连我妈也骂我啊,她只骂我,明明就是罗林的不对……”
天瑜不是没有见过罗大叔喝酒的样子,他喝起酒来就谎话连篇,乱发脾气,活也不干。
李清常劝罗大叔少喝酒,多做事,可他非但不听,还嫌她多管闲事。罗大叔的脾气越来越差,酒后对李清指手画脚。
不光如此,他还喜欢打牌,牌瘾还挺大,输了又总是不给钱,常常和别人吵了起来,回家后总是对李清又打又骂,李清成为了罗林的出气筒。
罗林酗酒,无酒不生,又爱赌博,无赌不活。
李清无力反抗,只得寻求公婆为她做主,可她的公婆板着脸骂她:“你不应该讲你的男人!”
李清从来不怪公婆,她的公婆只是袒护他们的儿子而已,人之常情。公婆供她吃,供她住,她早已把这户人家当做她的家人,所以她即使受了委屈,也从不大吵大闹。她只是更加努力地干活,回报公婆的养育之恩。
李清不求公婆能如何对她好,但也期盼着公婆至少能给为她主持公道啊。她已经在罗家住了十年,整整十年,为什么公婆还把她当做外人一般?不给她主持公道呢?哪怕只是数落罗林两句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