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鹭知道黎晓和顾城虽然感情甚笃,但毕竟至今没有领证。黎晓不过才大学毕业,顾城又刚重回高校不久,两个人都还没有稳定的经济收入,日子过得清苦和忙碌。虽然,这和她与赫连清的情况不同,可白鹭想,若是黎晓和顾城也在当下有了孩子,应该也会打乱他们的生活步调吧。
黎晓微微怔愣了片刻,回过头来看白鹭,眼神变得极为认真。
“白鹭,其实你这么问,我有点意外。我很想说,我会和你一样选择手术。可是,我不能,我也不想用这些违心的话来安慰你。
“白鹭,我们不会!我们不会为了眼前的一切而放弃一个属于我们的孩子。这也是为什么,这么多年来,顾城都一直很小心,一是怕我辛苦,而最主要的,则是因为我们一旦有了,就一定会对由我们带来这个世界的孩子负责任。
“有了孩子以后,我们会好好抚养他长大。虽然,我们现在什么也没有,也可能让孩子和我们一起吃苦,但是那又怎么样呢?曾经顾城为了我放弃学业,如今他依然可以考上申城的名牌学府。人生那么长,总会有变化。只要人在努力,谁说一定要按照既定的顺序发展呢?”
说到这里,黎晓显得自信满满。
“再说,顾城很会照顾人,他对我那么好,对于孩子也一定会是个好爸爸。”
黎晓的眼睛一瞬不瞬的望着远处的顾城,说到最后一个字,脸上浮现出幸福的微笑。她毫无避讳的诉说心中的期许与憧憬,坦诚而心无芥蒂,娓娓道来。
这就是黎晓,她有自己的信仰,那个信仰关乎顾城。她不会用自己的理念绑架白鹭的选择,却也不会违心的泯灭自己一贯的坚持。
白鹭心里懂了,她似乎问错了人。可当她望着黎晓希冀的双眼,反观自己,心中却有说不出的酸楚,又似乎更有什么正无法遏制的悄悄萌芽……
不一会儿顾城就回来了,他的拐杖点在地上而发出的声音十分特别,引得白鹭心绪繁杂。她的耳朵边嗡嗡作响,黎晓后来和她说了什么,她都听不太清,只胡混的点着头。
手术室的门口,黎晓依偎在顾城的身边,而顾城架着双拐,站得笔直。他们一同对白鹭微笑。
“别担心,我们在外面等你。”
白鹭其实看不真切他们的面庞,只觉得有个穿白大褂的人在她面前晃了一下,说“跟我来吧”,便就没头没脑的走进了手术室。
白鹭浑浑噩噩的走路,觉得手术室那短短的走廊特别悠长,眼前朦朦胧胧的总能看见赫连清那双能看进她心底的眼睛。他说,“白鹭,这个孩子,他已经在你的身体里了,他现在是真实的存在了,我们没有任何权利,可以扼杀他,阻止他到这个世界来看一眼。”
白鹭晃了晃脑袋,很想把脑中的赫连清甩开,可是黎晓的笑容又出现在眼前。“人生那么长,总会有变化。只要人在努力,谁说一定要按照既定的顺序发展呢?”
白鹭不由自主的抱住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却根本没有任何帮助,反倒隐隐感到小腹在微微的颤动,就好像有一只小手,在她体内轻轻的拍了她两下。白鹭明知道这不可能,可她却止不住的害怕起来……
这时候,从手术室里走出来两个护士模样的女孩,他们手里捧着医疗器皿,边走边低声交谈。
“都快七个月了,才过来引产。”
“真是,现在什么样的人都有。听说是塞了好几次钱,B超室都不给告诉胎儿性别,结果前不久自己跑去小诊所查验,才知道是个女孩儿,就不管怎么样都要把孩子流掉。”
“现在都什么时代了,还有这种人?孩子都完全成型了,胳膊腿儿都给搅烂了才下得来。这当爹妈的实在也太狠心了,要遭报应的。”
……
两人叽叽咕咕的一路说过去,白鹭明明刚才还耳鸣不断,却在这时候,听得真真切切。尤其是当那护士说道,“胳膊腿儿都被搅烂了”的时候,白鹭只觉得一阵剧烈的疼痛,从腹中窜涌出来,好像她那未出世的孩子狠狠的揪了她一把,来报复她这个做母亲的狠心。
白鹭一下子痛倒在地上。走在前面的护士,听到声响转过身,却看着白鹭突然痛苦的抱着头。
“你怎么了?还能不能站起来?”
过了好半晌,白鹭才看向那护士,一副惊恐的模样。
“医生,我不手术了……我今天不做手术了。”
说完,她逃也似的冲出手术室。
第19章 疼痛
白鹭冲出手术室,脑中一片混沌,眼睛什么看不清,耳朵里嗡鸣作响,她似乎迷迷糊糊觉得有人挡住了去路,过了好半晌这才看清是黎晓和顾城。
黎晓拉住白鹭的胳膊,眼睛里写满担忧。
“白鹭,怎么了?怎么就出来了?哪里不舒服吗?”
白鹭说不出话来,一个字也说不出,她定定的望着黎晓,很久很久……终于,“哇”的一声趴在她的肩头大哭了起来,口中喃喃。
“黎晓,我害怕.……”
……
白鹭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着黎晓和顾城从医院回到了学校,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和他们道别,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明明走上了宿舍楼,却又走了下来,鬼魂一样重新晃出学校。似乎眼前总会出现赫连清温柔的凝视,耳边也总会若隐若现的听到他那低沉的嗓音,他说,“白鹭,别怕。”当白鹭浑浑噩噩的停下脚步,才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赫连清所住的公寓门口。
阴沉沉的天空中,飘着牛毛一般的绵绵细雨 ,落在裸|露的肌肤上有些凉,其实并没有将衣服淋透,白鹭却觉得深入骨髓的寒冷。她站在公寓门前,踌躇不前,几次迈出去的脚步,又都收了回来。当她最后一次纠结的时候,一辆出租车停在了公寓门口。
出租车的后门先行打开,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里面摸索而出,挺直的鼻梁上依旧架着酷劲十足的墨镜。白鹭远远便认出来,那是杨祎。
杨祎展开盲杖,关上轿车门,小心翼翼的朝前走了两步。司机却在此时,下了出租车,一路小跑过来,抓住了他的胳膊。
杨祎显得有些意外,但即刻向空中微笑着,尽量让自己的脸面向对方,不住的行礼道谢。直到出租车司机将他一直送到公寓门口的台阶旁,离开的时候,他仍不忘朝身后微微鞠躬。最后,发动机的轰鸣声响起,他才慢慢转过身,继续前行。
白鹭不由得有些心疼杨祎,他和赫连清都是那么特别的人,生活中难免需要别人的帮助。可是,那么特别的他们,本应该理所当然的接受他人的帮助,却接受得如此谦卑。
白鹭觉得善良和顺的他们不该像这样谦卑,更不应该被伤害,而现在伤他们最深的,反而恰恰是存有这样想法的自己。
白鹭难掩心中愧疚,站在杨祎面前不敢出声。她原本以为杨祎会发现她,她离他那么近,近到可以轻而易举的闻到对方的气息。上次杨祎还说,她身上有股稚童般的奶香。然而,现实并不是武侠小说,杨祎是残缺的,视力的残缺剥夺了许多相较于正常人轻易就能办到的能力。纵使离得这么近,杨祎也未曾察觉出身边有人。他只是默默提起盲杖,朝前碰了碰向上的台阶,然后认认真真的朝公寓大楼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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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电梯门的开启,杨祎缓缓走向属于他和赫连清的单元。摸到锁孔,将房门拧开,刚把盲杖放下,就听到赫连清的卧室内传来一声巨响,“嘭——”。他赶紧快步走过去,摸到房门,一股呛人的气息扑面而来,杨祎不及细想,高声问道。
“赫连?赫连,你怎么样?”
“死……死不了。”
赫连清的声音嘶哑,轻咳间或气喘。杨祎一听,就觉得不妙。他弯着腰,慢慢朝前摸索,嘴里却状似轻松地打趣。
“小野猫和你分手了,你也不用自杀啊,还是吸毒自杀。”
卧室内弥漫着浓重的香烟味儿,若是杨祎能看见,一定会更为吃惊,因为昏暗的房间内,此刻简直犹如云雾缭绕的仙境。
赫连清已经疼得没了力气,却被他逗得哭笑不得。奈何这一跤摔得角度极为刁钻,他一下子爬不起来,背后和双腿传来的抽痛,更叫他强忍了半天,才咬出一句话。
“我又没和她在一起过,何来分手?”
终于又听到赫连清的声音,杨祎不再一寸一寸的趴在地上摸索,大手朝前一递,便抓住在了赫连清的肩膀。
“居然还不承认你们俩在一起过,你丫的连孩子都有了。我杨祎英明神武了29年,都还没和女人牵过手。”
赫连清将手勾在杨祎脖子上,背后又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紧蹙着眉头,颤声回道。
“若兮的手,不是女人的手?”
杨祎笑,双手插 | 进赫连清的膝弯和腋窝,一把将他从地上横抱了起来,长腿划拉着地面,探索到床铺,才稳稳当当把他放在床上。
“被你说对了,台若兮对我来说,就是正儿八经一男人。从没见过像她那么一点没女人味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