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那个女人 (尤里斯)

　　周迦走到门口的时候，李镇已经继续往下走了。王现追上周迦，拦住她。
　　“周迦，真不好意思，我只是想单纯叙旧的。”
　　周迦淡淡一笑：“没什么，反正，我刚刚怼了她，早就想怼她了。”
　　王现露出笑容，“周迦，你也跟以前一样，没怎么变。”
　　周迦蹙起眉，怔了怔。“你说什么？”
　　“我说你跟以前一样，没怎么变。”
　　“怎么说？”
　　王现抓了抓头发，“感觉，说不上来，就是感觉你没变过。”
　　周迦笑了起来。
　　李镇下了楼，进了地下室，上面的声音听不到了，他也不想继续听了。
　　周迦的笑声很刺耳，令他心疼。这样的笑声，他听过，无数个夜晚，她窝在沙发里，看着电视，哭着这样笑。
　　周迦又找了借口避开王现，也顺便找了个理由去找李镇。
　　站在地下室入口处，门锁着，进不去，她便在外面等着。
　　到了饭点，外面的天色暗了下去，李镇一边开门，一边脱手套，抬眼看见周迦靠着墙站在一边。
　　她看到李镇出来，立即站直身子，双手背在后头，看着他。
　　“李镇。”
　　李镇看着她，没说话。这时候，方应文也从后面出来了，看到周迦，脸色立即变得精彩，他在后面悄悄地戳着李镇的后背，吹了个口哨。
　　李镇低了低视线。
　　“走吧。”
　　周迦跟在李镇后面。
　　走到楼梯口的时候，李镇突然停了下来，看向后面的方应文。“你走前面。”
　　方应文暗暗地卧槽了一声。
　　周迦看着李镇。
　　李镇靠近她，低声说：“裙子太短了。”
　　周迦看到他的耳根子红了，便笑起来，“我穿了安全裤的。”
　　李镇低着头看着她的裙子和白皙的腿，“还是太短了。”说完，自己上前走路，周迦跟在后头。
　　也是从这个时候起，周迦突然想念自己的牛仔裤了。
　　她想，或许是该换换风格了。
　　“我去厨房吃饭，你……？”
　　李镇回头看着她。
　　周迦耸了耸肩膀，“我也可以啊。”
　　方应文惊愕地看着李镇，拍了下他的肩膀，“kao，兄弟，你可以啊。”
　　李镇想起徐西和的话，低了低视线，“我还有事情，不去食堂了，方应文你和周小姐去吃吧。”说完，他转身就走。
　　周迦站在原地，视线倏地冷却了。
　　方应文看着李镇离开的背景，“又发神经啊。”
　　他们这类人不应该有社交，唯一的社交就只能是客户链，所有的社交当中，最危险的就是女人，女人一旦成为了自己的私人社交，也就意味着自己的社交很可能会面临着肢解的危险。而现在，周迦很可能就会成为肢解这些东西的契机。
　　李镇害怕发生这种事情，所以，他得逃回家。
　　逃回家后，他迅速打开自己的背包，翻出里面的文件和照片，有几张隐秘的照片掉了出来，他捡起来看，眼睛里的害怕变得更明显了。
　　那是由监控记录下来的照片。
　　他砍掉了汪咎的手指。
　　清清楚楚的，虽然没有他的脸，可是，很清楚，但凡认识了解他的人，就会认出他的手，手腕上就有一道疤，那就是证据。
　　这段监控，徐西和应该删掉了，他留下这照片，目的是为了让李镇脑袋放清楚些，不要再破坏自己的社交客户链了。
　　李镇头疼地闭上眼睛，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夜里，周迦回来了。
　　李镇第一次没有看监控，他沉沉地睡着，所以，他也无法看见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程胤赫一身伤的跟着周迦进了屋。周迦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程胤赫捂着嘴压在沙发上。
　　他冲着她嘘声：“佳佳，别叫，是我。”
　　这是程胤赫许久都未曾出现过的温柔，“佳佳”也很久没叫过了。
　　周迦惊怔，一时无法反应。
　　他抱着周迦，贪婪地闻着周迦的身体，“佳佳，我还以为我真回不来了。”
　　


第16章 16（抓虫）
　　16.
　　回不来？那不是挺好的吗？
　　这话，周迦不敢当着程胤赫的面说出来，况且，现在的程胤赫很奇怪，奇怪的令人头皮发麻。
　　“你怎么了？”
　　周迦企图推开他，他反而抱得更紧。
　　“佳佳，我受伤了，我就抱抱你，待会儿就好了，就抱抱你。”
　　程胤赫的语气虚弱的不像话，周迦忍不住去看他身上的伤口，发现他的后脖颈有流血的痕迹，还有身上，到处都是血。
　　周迦推着他，压着嗓子问：“程胤赫，你干嘛去了？”
　　程胤赫呻-吟了几声，然后突然问：“佳佳，你想不想你爸妈？”
　　周迦被他压的喘不过气来，听到他突然这样问，不由得一怔，怔过之后，她推着他的胸口，“起开！”
　　程胤赫被她的声音刺的眉头一蹙，缓缓坐起身，弓着背靠在沙发上，低着头，毫无生气的呼吸着。
　　“程胤赫，你别忘了，是你把我变成这样的！是你叫我有家不能回的！是你毁了我！”
　　程胤赫低着头，毫无生气，目光都没有了焦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面前东西的轮廓。
　　“佳佳，在泰国的时候，我就在想，如果我真死了，你会不会开心？”
　　周迦将头发从脸上抹开，吸了吸鼻子，恶狠狠地盯着他：“开心！你死了！我巴不得你死！我巴不得！”
　　程胤赫转过脸来，露出笑容：“怎么办呢，佳佳，我没死，我活着回来了，我真怕我死了都见不到你。”
　　笑着笑着，程胤赫将手摸向周迦的大腿，整个人往她身上靠着，最后枕在她的大腿上。
　　“佳佳，别跟我吵了，好不好？”他流泪了。
　　他居然流泪了！
　　周迦抹了抹脸颊，抬手打了下程胤赫的脸。
　　程胤赫没吭声，只是闭上了眼睛。
　　周迦又抬手打了下他。
　　“佳佳，不吵了？嗯？”程胤赫柔声说，“我想通了，如果你厌恶我现在的身份，厌恶我的家庭，厌恶我的一切，那么，我去改，我可以离婚，我可以，我什么都可以的。”
　　周迦抬起的手停在半空，没动了，好一会儿后，她缓缓放下。
　　晚了。
　　周迦在心里说，已经晚了。
　　如果八年前，程胤赫愿意放弃一切跟她一起去国外念书，很多东西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比如他们过去纯真的爱情也不会变成这样不堪入目：她变成了人人都骂的“小三”、“小姐”、“婊-子”……而他呢，衣着光鲜，名车豪宅，和妻儿相亲相爱，一切都是最美好的，只有她最不堪入目，最让人不齿。
　　程胤赫握住她的手，说：“佳佳，我疼。”
　　周迦捂住嘴，喘着气。
　　——大学里，有一次，程胤赫不小心划伤了手，转身就对周迦说疼，然后周迦就对着他的手指头吹着气，温柔的说：“很快就好了，我吹吹很快就好了。”
　　抬眼间，程胤赫是最好的，连周迦也是最好的，身边的很多人都是最好的。
　　一切都是。
　　——而如今，周迦再也做不出那样的事情了，她无法将自己的温柔再次展露出来，八年时间的折磨已经让她的棱角变得坑坑洼洼，什么都没了，连当时属于程胤赫的温柔都没有了。
　　周迦哭了。
　　“程胤赫，我送你去医院吧。”她哭着说。
　　程胤赫握着她的手，看着周迦。
　　“佳佳，我不能去医院，很多事情你不懂，我就在这儿待着，等会会有人来的。”程胤赫的脸色愈发苍白了。
　　“佳佳，是不是不跟我吵架了？嗯？”
　　周迦没给他任何回答。
　　程胤赫还想追问的时候，门已经被推开了。
　　他的妻子站在外面，私人医生跟在后面。
　　周迦擦了擦脸，看着门外的两个人，尤其是看到高小芸时，周迦的手指紧了又紧，说不上来的感觉，眼前这个女人明明很讨厌她，却偏偏摆出一副谁都跟她关系很好的样子。
　　周迦厌恶这个女人，更厌恶她看自己的目光。
　　像是看一个比垃圾都不如的东西。
　　“胤赫。”高小芸走进来，没碰这里的任何东西，连目光也不曾碰向别处。她不屑看这里的任何东西，尤其是周迦。“医生来了。”
　　医生扶起程胤赫的脑袋，让周迦起身。
　　程胤赫紧握着周迦的手，不让她走开。
　　高小芸微微扬起嘴角，走过去，蹲下身，握住程胤赫的手，一一掰开。
　　“胤赫，要听医生的话。”
　　周迦被高小芸挤开，独自站在后面一动不动，麻木地看着高小芸对程胤赫的照顾和温柔。
　　这个女人真是厉害。
　　居然能这样走进“小三”的家，还以这样的态度。
　　周迦抿着唇，片刻后，她转过身，进了洗手间，洗了一把脸后，她听到了外面程胤赫隐忍的痛叫声。她看着镜子里的脸，对着自己的嘴唇，慢慢抹上口红。
　　美丽的红色，点亮了她的容貌。
　　周迦知道，她现在唯一剩下的也就这张脸了，这张脸让她得到了很多东西，同时也失去了一些看起来不重要但实际很重要的东西，比如社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