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太太其实并不老,如今也不过五十过半,保养得好,看起来很有精神,只是原本一头黑的头发让岁月无情地染白了一半。那是自两年前听到了秦佑辰生死未卜的消息后开始发白的。
莺莺笑着端来茶水和几碟糕点,说道:“还能是什么?不就是二小姐你和我们四先生的婚事咯。”
此话一出,羞得赵颖面色微红,忙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这可真是,八字都还没一撇呢。”
秦老太太脸上挂着和蔼的笑:“怎么就八字还没一撇了?你跟我们佑宁交往了也都有两年多了吧?早该办正事了。”
赵颖低下了头,上齿咬着下唇,完全一副小女儿娇羞的样子,与她平日里开朗俏皮的样子截然不同。
莺莺瞥眼仔细地瞧了她一眼,突然笑道:“瞧瞧,咱们的准四太太小脸都要成红苹果了。看得我都想吃一口。”
“臭莺莺,又拿我打趣。”赵颖嗔怪地瞪了她一眼,可一对上老太太的眼睛,立刻又垂下了头,面色更红了。
老太太看着她那个样子,恍惚间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时间过得真快啊,转眼间都过了这么多年了。如今世道变了,不再像当初那么太平,想起外面那些妻离子散的家庭,他们一家老小能够都好好地在这里聚着,也真是幸运的了。只是,除了佑辰和霁儿。
想起那下落不明,生死未卜的儿子和媳妇,老太太的心一下子沉重了起来,眸中的悲伤仿佛像那散不开的雾气,她叹了口气:“其实早在两年前佑辰就想把你和佑宁的婚事给办了。只是,后来的事情谁也料想不到。”
这年纪越长,老太太就越发想念她那至今没有消息的三子,每每想起,就觉得每天就跟熬着似的,过得十分悲苦。赵颖见到她那个样子,心里也替她难过。握住她的手,想要安慰,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时,出去忙活的刘妈又转回来了:“可巧,四先生回来了。”
话音才落,秦佑宁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相比较两年前,秦佑宁有些胖了,却也不是真的胖,不过是比两年前消瘦的形象结实高大了许多,五官的轮廓也因此更加立体,整个人显得很有精神。然而,那眉宇间温柔的气韵却是依旧在的,让人看着很是舒服。
他脱下头上的礼帽,看到赵颖的时候,眸光愈发温柔了,微笑:“你来了。”
简单的一句“你来了”,就好像是暖阳,一下子把冬日里的沉郁一扫而光,让赵颖的心里都暖了起来。
两人坐在洋房后面的小花园里聊天,干绿的小草地,中间摆着一套白色的木桌木椅,桌上放着两杯咖啡,氤氲地冒着热气,浓厚的咖啡香气沁入鼻翼,钻入心底里,心情都充实了。
赵颖将黑色的手套脱下,双手抱着咖啡杯,想借此取点暖。
秦佑宁见了,笑着问她:“冷吗?还是回屋里坐吧?有火盆。”
“才不。我今儿个出来就是为了透透气的。老在里面坐着,不是白出来了?”赵颖娇娇地应了一声。秦佑宁也不说话了,他总是由着她的,看着她的目光里都是不加掩饰的宠溺。赵颖喝了口咖啡,俏皮地冲他眨了眨眼睛,笑道:“咱们秦大医生今天工作不忙吗?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秦佑宁见她调侃自己,忍俊不禁:“大概是心灵感应吧。我预感到今天有美人来找我,就提早回来了。”
一听他这话,赵颖脸一红,故意板起了面孔,可是嘴角却忍不住地要勾起笑的弧度,她瞪着他:“跟谁学的,竟然这么油嘴滑舌的。”
“你说呢?”秦佑宁说着,突然凑近了她。
这样近的距离不是第一次了,可是赵颖还是忍不住地心里扑通扑通直跳。她看着面前的男人,通过这两年来的相处,她发觉他看起来越来越像个祸害了,老是蛊惑人心。不过,却也让她越来越喜欢。
但是,看着秦佑宁那戏谑的眼神,赵颖猛然间就想起了秦佑辰,她记得姐夫看姐姐时,就总是用那样的眼神。
“还是没有姐夫的消息吗?”赵颖突然问道。
秦佑宁一听,脸色一变,他将向前倾的身子收回,表情有些黯然:“嗯。没有。也没有你姐姐的消息。”
“我姐姐?”赵颖愣了一下,接着才慢半拍地应了句:“哦。”
“也不知他们两个人现在在哪里……”秦佑宁呢喃着,托起咖啡杯的耳朵,喝了口咖啡。
赵颖静静地看着他喝咖啡的模样,眼神矛盾而复杂,夹杂着一丝丝的愧疚。她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些什么,却在半途又止住了话头,将咖啡递到嘴边,也不顾烫,就是一顿猛喝,仿佛生怕嘴巴得空,就把什么都说出来了似的。
秦佑宁陷入自己的思绪里,并没有留意到身边人的掩饰。
第一零四章 秘密
“你知道吗?我真是差点忍不住就说出来了!”赵颖看着上官婷,表情有些激动,说完后,又轻轻地松了口气:“这个秘密守得可真难受。压在我心底里,太折磨人了。我真怕自己哪天受不了给说出来了。”
上官婷瞪大了眼睛:“可千万别说出来!你要记得,如果秦家人知道你姐姐还活着,一定会来找她。到时候,你姐夫的事情绝对会漏泄的。难道你想让你姐姐痛不欲生吗?”
赵颖听了,脸色一变,蹙着眉头,认真地说:“对,不能说。一想起当初冯死后我姐姐那个样子,我就不忍心。不能让我姐姐再遭受一次了。”
“就是啊。所以啊,你必须要忍住。打死都不能说。”
“可我就怕管不住自己的嘴。一想起对佑宁有所隐瞒,就总觉得好像犯了滔天大罪一样。我刚才真的差点就要脱口而出了。”
上官婷给她续了杯咖啡,说道:“你哪次不是这么说?最后还不是忍住了?我理解你的心情,可是,你这也是为了你姐姐。伯父伯母不也是这么说吗?我想就算日后佑宁哥哥知道了,也能谅解你的。”
“要是真能这样就好了。”
“会的。”上官婷安慰地握着她的手。
赵颖蹙着眉头,转头看着窗外的街景,隆冬的天气特别冷,大街上的男女老少全都裹得严严实实的,缩着身子,脚步走得飞快,似乎想尽早逃脱这份严寒。可是,不管逃到哪里,都逃不过的。毕竟,现在是隆冬。
她突然想起了赵霁,有好些日子没见了,不知道姐姐最近过得怎样了?
“宝翠姐姐,少帅来了!”
一个高大的男人从外面走了进来,解开身上的绒外套扔到开门的小丫头手中,便踩着厚重的军鞋咯噔咯噔地走上楼。宝翠听了小丫头的声音刚走到楼梯口,就已经看到对方。忙恭敬地问候:“少帅。”
“她怎么样了?”
“还好。医生刚刚来看过了。这几天天气太冷了些,小姐身体太虚弱不耐寒,这才病倒了。比昨儿个好多了。”宝翠应着,跟着他来到了赵霁的卧室。
那是一间看起来非常有暖意的房间,暖黄色的墙面,书柜,书桌和一张床。那床是金黄色的铁架支起来的,下面垫着软绵绵的床垫,铺着一条米色床单,被子是粉色的,上面有着精致的绣工。床的旁边有一只床头柜,上面摆放着药。靠窗的位置还放着一把秋千椅,白色的,铺着绒毯,秋千架上面编着装饰用的花草。
赵霁躺在床上,被子将她的整个身子捂得密不透风的,仅露出了一张苍白消瘦的脸。眉头微微蹙着,看起来半睡半醒。
宝翠走到床前,轻拍了拍她。赵霁睁开眼来,看着宝翠的口型:小姐,少帅来了。
她顺着宝翠手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就见一身军装的张逸丰立在自己的床边。她的精神看起来很疲乏,动了动身子想要坐起来。张逸丰见了,几步走过去,伸手按住了她的肩膀,说道:“你不舒服。就躺着吧。”
她看着他的口型,读懂了他的话。也不坚持,依言躺下了。
两年的时间,赵霁慢慢地适应了没有声音的世界,为了方便和别人的交流,也以最快的速度学会了唇语。只要她看到别人的口型,大多数都能读懂别人的话。因此,在不知情的人看来,她和正常人没什么不一样。
赵霁伸手指了指紧闭的窗子,对宝翠说道:“把窗户打开吧,透透气,也亮堂些。”
“小姐,医生吩咐了,你不能再受凉了。”
“也得要通风才好。”
张逸丰见她坚持要开窗,便吩咐宝翠:“开一会儿。”
宝翠依言而行。
赵霁看着宝翠去开窗,突然一笑,她看向张逸丰:“这丫头近来越来越听你的话了。我的话她反倒都不听了。”
张逸丰最喜欢看她的微笑,每次她一笑,他整个人的心情都好了起来。然而,他看得出来,她的笑里总是少不了那几分忧郁。还是为着两年前的那道伤吗?
他伸手过去探了探她的额头,一会儿后,收回手:“烧果然退了。看来新雇来的那个私人医生医术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