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了就是老了，沧桑是在所难免的。可是，正因为经历得多，才会站得更加稳当。她的眼神又瞬间清冽了许多。
秦佑宁过来的时候，正好看到母亲怔怔看着老槐树出神的样子。他轻轻地靠近，“娘。”
秦夫人眼皮微抬：“嗯。上官家来退婚的事情你听说了吧？”
秦佑宁微低着头，轻应了一声。其实他是疑惑的，因为他一直以为上官婷对这门婚事是满意的，却没想到她竟然会主动提出退婚，甚至采用那样偏激的方式。好在性命无忧，否则，后果真是难以想像。
秦夫人看了他一眼：“婷婷以死拒婚的举动是有些极端，但你也该知道，以他们上官家的名望，再加上你上官伯父的为人，违背承诺这种事情他是打死不会做的。若是婷婷不采取这样的方式，他是不会被逼就范同意退婚的。想想，恐怕上官家发生的那场争执还要更激烈。”
秦佑宁默默地听着。
秦夫人又看了他一眼，接着说：“这次虽说是上官家主动提出的退婚，但你我心知肚明，违约的不只是他们上官家，我们秦家也一样。佑宁，你不打算给我一个交待吗？”
秦佑宁听着这话，脸色一变，他抬头看着母亲那双严肃的眼睛，抿了抿唇，突然提起长衫的下摆跪了下去：“娘，孩儿知错。可是娘，孩儿是真心喜欢小颖……”
“那她喜欢你吗？”
“她……孩儿不确定。”
秦夫人看着儿子那副忧郁的样子，叹了口气：“我可听说了，她很快就要到上海去了。”
秦佑宁的脸色暗了下来，这事他一早就知道了。其实，若非三哥烧屋那事，此时赵颖人早就在上海了。他不愿她离开，可是，他又凭什么让她留下呢？
华丽的西式房间里，上官婷躺在床上，脸色苍白，虚弱至极。
赵颖坐在她的床边，看着她那张几乎要脱相的脸，不忍心地说道：“你怎么这么傻呢？要是真活不过来了可怎么办？”
上官婷笑了：“那就活不过来呗。与其跟一个自己不爱的人在一起，还不如死了算了。”
“你不是一直挺顺从那桩婚事的？为什么突然……”赵颖说着说着，说不下去了，她声音微弱了下来：“想来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刺激了你，你或许……”
“这哪能怪你？”上官婷打断她：“我还要谢谢你，如果不是你那刺激，我又怎么会知道原来自己那样在乎他。说真的，小颖，你真的要去找他吗？”
“我……”赵颖欲言又止，看着她那殷殷期待的眼神，觉得自己简直是个罪人，她都成这样了，又怎么好再瞒着她，于是她便说道：“本来是的。但我不是故意的。我是觉得你和秦佑宁都快成婚了，我……”
“你喜欢秦佑宁，是吗？”上官婷洞察一笑。看着赵颖那错愕的眼神，便又告诉她自己是如何看出来的：“从前陆海对你的追求那样热烈，你都能无动于衷，怎么好端端地就要考虑了？我不相信你是一时寂寞了，或者是真的想找个爱侣了。何况，你和秦佑宁对望时的眼神早就泄漏了机密。瞒不过我的。”
上官婷说，就是因为看出了他们两人之间的情愫，才更坚定了她要取消这门婚约的决定。本来犹豫是怕伤害了秦佑宁，可如今发现秦佑宁也不喜欢自己时，竟是欢呼雀跃。
我们两个互不相爱，这是多大的庆幸，只要稍微努力点，这世间就能少一对怨偶。上官婷这样说，脸上露出了笑脸，像阳光一样，一下子让她的整张病容有了神采。
赵颖怔怔地看着她，原来她早看出来了。
“佑宁哥哥喜欢你。这是真的。”上官婷拉着她的手，笑着说：“我们自小就认识了，关系如亲兄妹一样。他和秦家其他几个哥哥不一样，没有秦大哥稳重，没有秦二哥滑舌，也没有佑辰哥哥那样张扬。他很安静的，一门心思都在学习和医术上，说真的，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他那样痴痴地看着某个女孩子过。小颖，你是第一个，我也相信，你是最后一个。”
赵颖听顾着她这样说，心里有异样的感觉，似乎有点甜。但她故作不信地说：“说得这么绝对，别忘了你可留学过。那段时间你能看得见他没有对别的女孩……”
“你这质问可问错地方了。”上官婷扑哧一笑，一句话立即让赵颖羞得满面通红。
第一零一章 战争噩耗
赵霁坐在画板前，看着面前摆着俏皮姿势一动不动的赵颖，微微笑道：“还是打算去上海吗？”
赵颖穿着件粉色洋装，卷烫的头发上戴着蛋糕帽，脸上表情滑稽而又可爱，像极了一个美丽俏皮的洋娃娃。听到赵霁的话，她微微蹙起了眉头：“姐，怎么又说这个了？”
赵霁放下画笔，说是画好了，赵颖忙提着裙摆踩着高跟鞋咯噔咯噔地小跑过来看，一看到上面惟妙惟肖的洋装女郎，好一阵赞叹，说是要把画带到上海去，天天看着。
姐妹俩正说着画，秦佑辰走了过来，“小颖，你真人可比画上活灵活现，要看拿着面镜子照不就好了，何必千里迢迢把画带到上海去？”
“姐夫你懂什么？这可是艺术。”赵颖噎了他一句，就要把画从画板上拿下来。
哪料到秦佑辰眼疾手快，抢先一步抢到了手。赵颖反应过来，瞪着眼睛要去抢过来，却被他几次轻巧夺过。
“姐，他欺负我。”赵颖见抢不过，便向赵霁求救。
秦佑辰坏坏一笑：“叫你姐姐也没用。这画可是早有人先定下了。”
“谁啊？这明明是姐姐为我作的画。”
“是我。”这时，秦佑宁从楼梯下面走了上来。
赵颖一见是他，脸色立即变了。再一转过头来看秦佑辰和赵霁，却发现两人都是讳莫如深的表情，立即发觉自己是被人设了套了，心里一堵，鼓起脸就上前推开秦佑宁跑下楼去了。后者见了，傻愣了一下，拔腿就追。
见这两人都下了楼，赵霁这才看向秦佑辰说道：“你觉得这样真的好吗？”
“两情相悦的人在一起有什么不好？”秦佑辰笑着，搬了条凳子走到她的身边坐下：“倒是接下来的事情让人觉得不好。”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要打仗了。”秦佑辰眉头微微拢起：“秦家家大业大，留在这里怕不是事，早晚成了别人的肥肉。”
赵霁愣了愣，沉默了。其实，早在父母去上海前，她就已经听父亲说过了，这边的时局接下来要乱了，他们此次去上海本就是置办产业的，打算在那边安置好了，就过来把赵颖也接过去，大概就不来了。做父母的，唯独放心不下的，就是她了。如今已嫁为人妇，是别人家的了，他们这娘家父母也不好为她做安排，只是空担心。
“我在想，趁乱前把佑宁和小颖的事给办了，到时候你就带着小妹随他们到上海去。”
赵霁听了这话，眉尖微蹙：“你留在这里，我去做什么？”
秦佑辰听了这话一愣，坏笑道：“你这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意思吗？”
“什么又鸡又狗的，你是秦佑辰就行。”
赵霁咕哝的一句话，却听得秦佑辰心里又甜又软。
过了一阵子，战火燎原，果然烧到了这里。但比秦佑辰预期的早太多了，根本就是来得措手不及。
全城被逃难的人群拥堵得没有一丝缝隙，战火声，小孩的啼哭声，女人的哀鸣，百姓们拖家带口，纷纷往渡口的地方逃。只求着能赶上渡船，迅速离开这个战火漫天的地方。秦家人被围困在这些人群当中，进不得退不得，身体被挤压得冒出一阵阵的窒息感。
“佑辰！佑辰！快过来，娘晕倒了！”就在这时，前面传来秦佑祥的声音。
赵霁一听，忙推秦佑辰：“娘晕倒了，你快过去看看。”
“那你们呢？”
“我没事。有宝翠小黑陪着我呢。”
“那你小心。我去去就回来。”
他推开前面的人群，迅速与前面的秦家人汇合。也就在这个时候，一声轰鸣的炮火在街道两旁响起，一群人迅速地被震开了，紧接着，又是好几声，几乎要震聋人的耳朵。
“小黑！”人群瞬间流动得更快了，所有人因为恐惧都跟疯了似的，拼了命地往前冲，瘦弱的赵霁和宝翠根本站立不稳，被人群推来推去，而小黑也在这个时候被推向了别处。
宝翠急忙拉着赵霁要往小黑的方向过去，却不慎跌倒。
“宝翠！”赵霁吃了一惊，伸手要拉她。
“小姐，别管我！”
“不行！要走一起走！”她不顾身边人的推搡蹲身去扶宝翠。就在这个时候，炮火声响起，紧接着，是一声又一声的爆炸——
等到一切都结束了的时候，原本人声鼎沸的街巷，瞬间冷清清起来了，除了被炸毁的房屋，小摊外，还有被炸碎的人的肢体，鲜血淋漓，让人不忍直视。赵霁从无数的尸体中坐了起来，看着面前的景象，一种凄凉和恶心的感觉萦绕在胸口，难闻的血腥味和残余的炮火味更是让她忍不住地一阵干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