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陆远明闻言,不禁一边吐鼻涕泡泡,一边在那里摇头。
他在自己威严的母亲面前,只得讷讷的说道:“哥哥,要去放风筝,放风筝……不要我了!”
徐永芬闻言,当即便眼神凌厉的看了自家老二一眼。
小陆远明见自家母亲这样,不由立马便缩手缩脚,恨不得也能缩脑的,不敢再开口说话了。
而这会儿,徐永芬也没再有闲工夫耽搁。
她终归害怕自家儿子在那里出事,也便动作快速的重新穿戴好衣服,急急地出门,赶了过去。
而她在去了这一趟之后,便是不由得在心里一阵感慨,真是不明白,她家老大,明明才这么小的年纪,到底是造的什么冤孽。
早先的时候,宁兰那个女人明明都还是好好地,怎么才这么一会儿,她竟然就……
徐永芬在把院子里的这些半大小孩儿全都安抚好了之后,便不由看着此时正仰倒在自家门槛边昏厥过去的女人犹豫起来。
她,到底要不要把她送医院?
这毕竟可是她羡慕嫉妒了都快要小半辈子的女人,要是她故意挨过这一会儿,等她死了,那建国哥……
不行!不管怎么说,她肚子里的孩子好歹也是无辜的,她不能这么作孽!
但是若就让她这样出手去救她……
徐永芬在那里兀自身心痛苦的煎熬了一会儿之后,终是决定未免事情闹大,她还是想办法先将附近的邻里都一起叫了过来,然后大家一起在这附近给她赶紧找产婆。
而直到徐永芬让人帮忙一起把宁兰扶到房间里去了才恍然,这个时候本应该一直守在这里的建国哥,却是不见了。
徐永芬见此情景,心里不由得怔愣一瞬。
而等到他们这些附近邻里好不容易一起找来的产婆终于到位的时候,陆建国这会儿也总算是带着他原本叫好的那位产婆迟迟的赶过来了。
女人生产,本就是一趟鬼门关。
陆建国打从宁兰生产开始,便一直在他们房门外守着。
陆建国守着宁兰,而徐永芬则不自觉地守着他。
宁兰这一胎是头胎,她平日里身体本来就比较弱,刚是小婴孩儿从宁兰的身体里露出个脑袋的时候,便是费了不少力气。
这,将将熬过去一个白天。
夜晚将至,陆建国正红着眼睛,努力强迫自己不睡觉。
产房里面的呼痛声,这时还在继续,偏偏陆建国咬牙攥拳,青筋紧绷,似是浑身紧张得就要熬不住。
一夜匆忙,白晞又至。
在外面等待许久的人们,终于在这时听到了产房里传来了小婴孩儿“哇!”地一声大哭!
与此同时,陆建国喜极而泣,徐永芬失魂落魄。
他这时候正要夺门而进,却是不料,竟在这时从产房里面传出来产婆的慌乱一呼,“哎呀!不好不好!流血了!流血了!怎么办?止不住!止不住!”
几乎是“唰”地一下,陆建国原本满脸的红润,一下就变成了惨白。
陆建国咬牙,不肯置信。
就在这一瞬间,他攥紧拳头,想要不顾周围人的劝阻,直接破门而入!
但谁曾想,就在他和这些人动手争执的时候,脑海里本就绷紧了的那一根神经,竟在这时“嗒”地一声,彻底绷断!
他不禁痛得弯身,脑子里一阵嗡鸣!
他双手蜷握,想要抱紧自己的脑袋,又想要双颌紧闭,死咬住自己的牙关。
见到陆建国这般痛苦的众人,还以为他只是对自己的妻子在产房里突如其来的危机,乍然之间并不能接受。
在场的人里,却唯独徐永芬明白,他这应该是旧疾犯了。
偏生陆建国的脑子现在都已经快要痛得炸掉了,他竟然还在强撑着自己的身体,硬是去到了产房。
他的身子斜倚在门外,只在那儿喑哑着嗓音,低低的唤了一句:“兰儿……兰儿……我的兰儿……”
而这时的宁兰,仿佛也若有所感一般,在陷入昏厥的麻木中,她那漂亮的眼角,竟是悄悄地滑落出来了两滴泪。
一阵带着沉重感的忙乱之后,那产婆终是沮丧着一副面容抱着陆建国的儿子出来了。
她在那里哀声哀气的说道:“实在是没办法,老太太我有负你的所托!那姑娘的身子骨太弱,能勉强坚持着将贵子生出来便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
那产婆说着便将宁兰和陆建国两人的孩子,递交到了他的手上。
而陆建国这一接,竟是陡然出声,问出了一句让他们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知该如何答的问题。
他说:“他是谁?你是谁?这小婴孩儿,你怎么会交到我的怀里?”
周围在场的人听完陆建国的话之后,脸上的面色可以说都是十分之怪异。
偏偏他们又并不明白在陆建国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而待众人黑着张脸,将方才所发生的那一切给他一一尽说之后,竟是见他这才面露颓丧与失落的点点头。
然后,他竟又将自己怀里的小婴孩儿递交给了产婆,只给众人留下一句,“我要去看看你们口中的宁……不,兰儿……”
“她是睡着了吗?如果刚才所发生的那些,真如你们所说,那她睡着的时候,为什么……为什么又不带着我?”
“我是她的丈夫!她的丈夫!不管生与死,不是都应该陪着她的吗?”
饶是再迟钝的人,这会儿见了这副样子的陆建国便不禁渐渐地都觉出味儿来了。
他们都在那里摇头叹道:“唉,这人……怕是快要疯了!”
“以后啊,咱们村里说不定就得少一个好大夫!”
渐渐地,那些嘈杂的人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他们远去。
陆建国这时正半趴在已经毫无声息的宁兰身上,紧紧抱着,无论如何也不肯放手。
而就这样,他抱着已经咽了气的宁兰,快要三天,连带着之前宁兰生产的那两天,他已经整整五天没有吃过饭!
实在没有办法,住在他隔壁的徐永芬放心不下他,只能在这时候给他送饭,低声给他劝慰。
却不料,陆建国竟然就跟个木头人一样,任凭谁来说,他都始终紧抱着宁兰半点不肯动。
这段时间,又恰逢正是气温上升的时候,村里一天比一天热。
别说死人的尸体在这种时候已经渐渐开始发臭,就连活人也动不动地非常容易出汗。
最后,每天往他们陆家里跑上跑下的徐永芬实在没有办法了。
她便只能想了办法,去到那山上去求了那位据说已经隐居山林的老神医。
但她却是没有想到,这次出山的那人,她竟是见过,就在之前那次陆建国和宁兰一起办的宴席上。
她记得,他俩错身而过的瞬间,这人还颇为意味深长的看了她好几眼。
这会儿,徐永芬见了他,原本准备和他好好说上一句话,却是不料,那人居然见着她,就在那里开始感叹:“作孽!作孽!真是作孽呀!”
“因果循环,迟早有一天,会遭报应。”
这人一开口所说出来的这话,显然是让徐永芬现在的心里不舒坦极了。
但她没办法,为了在关键的时刻,能让人救下她建国哥的性命,哪怕是让她上刀山,下火海也是情愿无比。
何况,也就这会儿,让她被这人张口言辞不善的说那么几句。
徐永芬一心想到这里,那不太美妙的心情,总算是稍稍放宽了一点。
紧接着,她主动上前来,说出了她对余振这次出手帮忙的要求。
谁料,余振只眉眼微凝的看她一眼,淡淡地答了一句:“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余振说完这句,也到不拖沓的,直接就跟着徐永芬下了山。
他们二人一起去到陆建国和宁兰所在的那处院子,果然,这一进去,便瞅着那一人一尸骨正如同个雕像一样,仍旧一动不动的待在那里。
余振在进门的时候,见了这幅场景,便不由得低低的叹了口气。
紧接着,他没去管徐永芬这时看着他的好奇反应,倒是直接走过去,照着陆建国的后颈用力一劈!
终于,这人彻底的昏了过去!
而在这之后,他们两人则是在那里努力的想着办法将他们两个分开。
宁兰的尸体这时已经僵硬,唯独尚且晕过去的陆建国,周身的这些胳膊腿儿还可以再掰上一掰。
余振用力将陆建国从宁兰的身边拉扯了过来,却是又发现,在这过程中,两人的手,居然还连在一起。
徐永芬在见着这样一幕的时候,有些说不清楚,她自己的心头到底是个什么滋味儿。
总之,等他们这番折腾人的动作好不容易忙活完之后,余振便瞅着徐永芬说道:“趁着陆建国还没有醒过来之前,这两天,就辛苦你继续把他俩的孩子给带着吧。”
“另外,从今天起,我就会开始筹备宁兰的丧事。只是,她一个人在这陆家村无父无母,也便只能草草办了。直到最后,我会寻个合适的时机,专程给她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