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睁着一双泪眼,看着看着,竟是才发现,就这一行小字,已经有被人弄花的迹象了。
这里的墨迹,有浅浅的晕开,她再仔细一看这副卷轴底下的封边儿,更是早就被人弄得毛毛躁躁。
宁兰在看到这里的时候,她又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
怕是在夜深人静时,陆建国便经常这样眷恋的凝视着他眼前这张画卷。
而看着看着,仿佛便不仅仅只是刻入了脑海,渐渐地,还透入了骨髓。
于是,他便不会忘了,不能忘了,永远也不要忘了!
不知不觉,宁兰已经泣不成声。
趁着陆建国这会儿还没有回来,她又赶紧装作什么也不曾发现的将这封卷轴给原样不动的还了回去。
紧接着,她又把自己的目光移向了那一沓医书。
直觉告诉她,这应该不仅仅是一堆普通的医书,很有可能,其中的某一本,便记录了自从那次陆建国受伤之后,他所经历的心里路程。
宁兰抿了抿自己略微有些干涩的唇瓣,在咽了一口唾沫之后,便再次将自己的手,伸向了那一堆医书。
果然,一会儿之后,记录着陆建国近况的“医书”被她给找到了。
而陆建国这人,做事十分谨慎。
他自从察觉到自己的情况有些不对之后,便开始在那里警惕的做着自己的记录。
而他所写下来的这些东西,则是全部被夹杂在那些誊抄版的医书内页之中,前前后后则是被那些非常正经的各种疾病杂谈所掩盖。
因此,这样一来,几乎能减少很大一部分人对他记忆的怀疑,但不曾想就这样的情况,还是没有瞒过宁兰和那位老国手。
宁兰这时不禁怀着一颗沉重的心情,开始在那里认真地翻看起陆建国平日里几乎不怎么离手的这一沓医书。
然后,她看着看着,便发现这中间有一段文字,是这样写道:“我现在已经差不多忘了,我们要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幸好,在此之前,我有先见之明的,在这上面留了个笔记,才知道我们这会儿刚从晋省那边九死一生的逃过来,现在又要到C省那边去。”
“只是,C省,我们现在已经到了,但我每天看着……兰儿,却总是害怕自己有一天会全部忘记掉她的模样。”
“我该怎么办?离开她吗?不,我的灵魂不允许!和她在一起吗?可是,万一成了她的拖累……”
宁兰目光在看到这样一段话的时候,不由目光一凝,然后紧抿着一张苍白的唇瓣,两手快速的将他这些笔记往后翻。
还好,兴许是在隔了好几天之后,陆建国已经忘记掉了他之前所想到过的这一回事儿。
宁兰看他又在上面写道:“最近这段时间,兰儿不是很开心?但是,我却见她竟然对隔壁家的老王笑了!为什么?是我太没用了吗?还是她觉得,我们现在自由恋爱的速度发展得太快,又并没有给她什么承诺,更别提说娶她!”
“但兰儿跟我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我们成亲一定是必然的!”
宁兰看到陆建国所写的前面那些话还好,但看到后面一句,却是忍不住脸色微微一变。
从小一起长大?
她和陆建国两个人可是在少年时期认识的,哪里算得上是什么真正意义上的青梅竹马?
他现在这么说,难道……是他的脑子又出什么问题了吗?
宁兰想到这里,她的一颗心,不由担心不已。
紧接着,又开始混乱的想了许多,她想到了徐永芬,想到了那个女人最开始找上他们宁家的时候。
似乎是转瞬间,她好像又想起了那天他们宁家准备远渡重洋,她犹豫不决的想要约陆建国出来见面时。
不知为什么,宁兰的心里有过一瞬的陡然发凉。
但紧跟着,她却是牙根紧咬,将陆建国所写的这些东西,愣是一个劲儿地翻看到了最后。
她见着他最后几天的是这样在写:“兰儿……带着我上了一趟山,不知道又见了个什么样的人,她一回来,好像就一点儿也不愿意看见我。因为她,一看见我,就红着眼睛想哭。而我……并不想看到她哭。心,会痛。”
在这简单的一两句话完了之后,陆建国又在那里写道:“兰儿病了,莫名感觉心慌,心冷。我不能让兰儿出事,必须得赶紧给她把脉,抓药,这样她才会好起来的,一定会好起来的!”
后面的几页纸,宁兰再翻下去便已经是空白。
但她看到这里的时候,几乎已经彻底明白了陆建国自从受伤以来的这段时间的变幻心情。
不过,同样的,她最近这段时日,也快要被自己所有的各种各样的负面情绪湮没。
自责、愧疚、痛苦……
但尽管如此,她仍是不会在这时放弃他!她要更努力的陪伴他!
让他尽快走出这段对她同样担忧、自责、愧疚的日子!
她如若真的爱他,那岂不应该是半点都不曾舍得伤害他的状态?
所以,她必须得在未来的日子重新振作起来!不要让他再遭受到比这身体上更痛苦的伤害。
毕竟,她已经深深地伤害过他一次了。
是为了她,他才不能再在战场上,英勇奋战!
而这一次,她则更应该在以后,用爱来让他圆满!
哪怕是他以后真的会忘了她,也没关系,只要她还记得!只要她……
后面更多的事情,还没能等宁兰将它仔细理清,这会儿刚从附近的药铺里抓完药的陆建国就已经回来了。
陆建国看着哭得这样肝肠寸断的宁兰整个人站在门口,便忍不住狠狠的怔愣了一瞬。
然后,他再低垂着眸光,失落的迈步进来,轻声对她说道:“兰儿,你不是已经病了?怎么不好好的躺在床上?”
这时,宁兰听到陆建国的声音,才稍稍的反应了过来。
她顺手将自己面上的眼泪一擦,然后再在那里红着个眼眶说道:“我只是在床上躺的久了,觉得有些不精神,这才下来在房间里走走。”
“你这会儿药抓完了……”
没等宁兰把话说完,察觉到她情绪不对的陆建国,已经二话不说的走了过来,朝她的脸颊轻印了一个吻。
紧接着,他这才眉峰一沉,不动声色的将宁兰所翻出来的这些医书,原模原样的给放了回去。
宁兰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沉默的这样子,心里不禁有些打鼓。
但这会儿,偏偏陆建国仿佛对此根本就不以为意一般,只在做好这些之后,便转身进去给宁兰煎药。
屋子里,这诡异的气氛僵持了一阵,直到陆建国伸手用汤勺给半躺在床上的宁兰喂药时,她这才有机会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在那里出声细问道:“陆建国,你都看见了,就没有什么想要对我说的么?”
哪怕是陆建国听见了宁兰这样的问话,他也始终只保持着沉默。
然后,他再抬眸眉眼深沉的看了宁兰一眼,紧接着,宁兰愣是在她那样近似于威逼的眼神下,一滴不落的全部把汤碗里的药喝完,陆建国这才不急不缓的开口:“兰儿,我对你没什么秘密。”
“你之前在那一堆医书上所看见的那些,也并不是我有心要瞒你。”
“我只是……怕我记不住。怕我很多东西隔一天就会忘,所以才想了这样一个法子,将我每天所经历的东西写上去。”
“当然,有一点我得在你面前承认,自从我在那个地方醒来之后,脑子里便经常是一片混乱。也就独独在看到我家祖上留给我的这些东西的时候,我的脑子,才会稍微清醒那么一点。”
陆建国在说这番话的时候,他的眼睛十分认真地看着宁兰。
他仿佛是怕宁兰不相信他所说的一般,便又在那里补充道:“兰儿,像现在这样的我,在你看来,会不会真的很没用?”
“我身体受伤,再也不能上战场,更何况我,现在记忆已经出现了混乱。也就每天靠这种方式,才不至于分辨不清这世上的很多东西。”
“要是我继续像这样下去,就连大夫……这种最后能被我拿来谋生的手段也不行,我……又哪里来的资格,才能娶到这样好的你?”
宁兰被陆建国这番话说得默然了一瞬,但很快的,她又在那里闪动着眸光,一瞬不瞬的紧凝着他。
突地,她出声唤他:“陆建国,那我问你,你愿意娶我吗?”
陆建国被宁兰这样的话给问得,同样怔愣一瞬。
他呆滞片刻,然后当即点头答道:“我当然愿意了!能娶到你,我……”是万年修来的福分。
然而,后面这半句话,宁兰没有给他亲口说出来的机会。
当即,就在那里半点都不曾拖泥带水地接话道:“好,那我嫁!”
陆建国再次被他耳边所听到的消息给震蒙了。
他有点不敢置信的从塌旁站起身,然后整个人又摇摇晃晃的往后退了两步,低喃着声音道:“我刚才应该是听错了,很有可能是我最近这段时间的病情又加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