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宰想起程心。
程心在锦中上学时也穿蓝色校服,扎长马尾,不过脸一点都不圆,是尖尖细细的鹅蛋形,好看极了。
郭宰看女生,女生也在看他。这个男生长得很清俊英气,干净舒服,像古天乐版的杨过,一眼就叫人喜欢。
女生看得出神,郭宰问她有事吗,她才匆匆收回视线,微垂着脸急道:“那个,那个,我正在帮东华三院卖旗,你要不要买一支?”
她将箱子往前递递。
郭宰明了,伸手从裤袋摸出个十元硬币,投进箱里。
眼睛扫到箱子后面女生挂在胸前的校卡一角,露出两个字:嘉仟。
女生撕下一张红色旗状的贴纸,轻轻贴到郭宰的左胸上,“多谢,祝好人有好报。”
郭宰笑笑,重新低头睡觉。
他听见女生问其他人要不要买旗,有人骂骂咧咧:“你是不是憨居的?我连能不能留在香港都未知之数,叫我花钱做你们的慈善?过主!”
女生谦和地说了几声“打扰了”,就没声了。
示威持续到晚上七点多,根叔宣布解散,人陆续离场。
郭宰本想走路回去,记起郭父说要送货才急急赶去巴士站。
他拖着两箱喜帖和一箱利是封到了铜罗湾的嘉华酒楼,今晚有人摆寿宴,平日负责收货的楼面经理忙到踢脚,便安排一个管财务的中年男人与郭宰对帐收货。
这三箱货要收现金货款,中年男人让郭宰签收付款收据,并出示身份证。
郭宰没多想,给了对方行街纸。
中年男人一看,即问:“你拿行街纸打工送货?”
郭宰这才觉悟,马上解释:“不是,我不是打工的,这铺是我阿爸的,我义务帮他送货而已。”
中年男人定神看看他,尔后吩咐身后的服务员:“打999报警,有人持行街纸打/黑工!”
郭宰慌了,上前阻拦:“不要报警!我真不是打工,我无人工的!”
中年男人冷哼:“谁不知道喜兰印刷是兰姐的,你阿爸是谁,郭胜吗?他也只是打工而已,你也不例外。”转头对身后人说:“快报警!就是这种打/黑工的廉价劳力,害到你们掉饭碗的!”
服务员拿起话筒,两个9已经拨了出去。
郭宰强行将电话抢走,并挂了线。
中年男人发飙:“还敢抢财物?报警!赶紧报警!”
“不要!我无心的!”郭宰求饶,想将电话还回去,又怕他们报警而不敢还。
“有心无心,你不要同我讲,同阿SIR讲!把电话还回来!”
中年男人与郭宰争执,一时僵持。
楼面经理小跑着过来,低喝:“叼你们!吵什么吵!吵到里面的食客了!”
他对中年男人说:“你是不是傻!明知今晚老板是食客之一,想他亲眼看见我们怎样丢嘉华的面子吗!”
中年男人指着郭宰:“这个是黑工,还抢电话!”
郭宰:“我不是,我没有!”
楼面经理被他们烦死了,抓狂:“我不管他是黑工白工,也不管他有没有抢电话,我只管你们别在酒楼争执!统统收声!SHUT UP!”
结果喊得最大声的是楼面经理自己。
并成功将老板惹出来了。
“什么事?”一个年约六十穿着休闲的男人从宴厅信步而来。
“老板。”酒楼的工作人员齐齐对他恭敬问候。
中年男人越过楼面经理,向老板讲述了郭宰捣乱的事,并将他的行街纸与签收的单据上缴。
直觉老板能明辩是非,郭宰没再胡乱叫喊,静候对方的说法。
老板眯眼看完行街纸与单据,抬眸望向郭宰。
郭宰朝他点点头,说了声:“你好。”
老板:“你叫郭宰?”
郭宰:“是的。”
老板:“是丰城人吗?”
郭宰的个人信息大体都写在行街纸上,他点点头。
老板也点点头,笑了,“我是你的乡里,在前锋小学读过书的。”
郭宰:“……”
楼面经理与中年男人比他更:“……”
老板笑道:“你在前锋小学是不是拿过奖学金?我姓李,叫李培。”
有一年前锋小学有一位学生拿繁体字作答试卷,老师到校长处反应,恰巧李培在校长室,浏览了试卷,印象深刻。
郭宰一怔。
李培走上前,仔细看了看他,关切问:“你现在怎么样了?”
郭宰半天回答不出来。
他现在怎么样了?
他刚刚被人误会打/黑工与抢窃,往前一点他参加完抗议示威,在外人眼中就是死皮赖脸争居留权,再往前,他与程心吵了一架,俩人断了联系,而几年没变的状态是他没有身份,只有行街纸。
遇上乡里,这次误会理应能化大为小,可对方的“是不是拿过奖学金”和“现在怎么样”,问得郭宰羞愧难当。
曾经他是赢奖学金的人,如今他连小学毕业证都无,更在奖学金赞助人的酒楼里与人发生争执,被人要报警捉拿。
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郭宰无地自容,更不敢再与李培对话下去,怕被发现什么会让他更丢架的事一样。
伸手抢回李培手中的行街纸,男生转身就跑。
“喂喂!站住!”中年男人想追上去。
“喂你个死人头!”楼面经理骂他,再180度转换温和语气告诉李培:“老板,这后生仔送了货,未收钱。”
李培看着单据上签的“郭宰”两字,沉吟片刻,吩咐:“把货款送去喜兰印刷,尽早。”
灯火璀璨的繁华大街高楼林立,人流如织,缤纷的夜生活随时启动。
某个单薄身影一口气跑了几个巴士站,逃离闹市,筋疲力尽才停下来。
郭宰扶着路灯杆喘气,越喘,胸口越堵。
一路狂奔,帮他想明白了一些事。
明白了为什么程心拒绝他,以朋友自居。
她从前锋小学前十名考入锦中,所上的大学是省城最好的执大,她家从康顺里搬走,涌口与天后庙都有屋,出入有小车代步,父亲是桂江房产公司的股东。
而他呢?
行街纸被他攥在掌心,捏得皱巴巴的,抚平后,上面的照片已经扭曲不直,认不清面目。
郭宰坐在电灯杆下,桔黄的光快将他照成蜡像,他才站起来,不顾身上的灰土狼狈,到处寻找网吧。
事隔将近三个月,他终于登陆企鹅。
列表里唯一的好友“程小心”,头像一动不动,颜色暗沉,就像一块湮灭的石头。
郭宰更加心如死灰。
快速敲下一段文字,点击发送,删除好友,关闭退出,他离开了网吧。
第127章 第 127 章
程心每隔一阵就看一次手机,动作过于频繁,于丹丹好心建议:“美女,你索性将手机绑在额前?就像推磨的LV,在前面吊根萝卜。”
程心:“……”
低头扒两口饭,食之无味,不想吃了。
“你们谁吃鸡腿?我没碰过的。”饭盒里有一只酥炸鸡腿完封未动,扔了可惜。
“我我!”于丹丹一根筷子叉过去。
“那我先走,你们慢吃。”程心起来往食堂洗刷处走。
走几步,发现错了方向又调头再走。
张阳边吃饭边问于丹丹:“她最近怎么了?情绪低落,神不守舍。”
于丹丹举着程心送的鸡腿啃,高深莫测说:“这还用问?连宿管大婶都看出来了。”
张阳:“???”
于丹丹老成一笑:“她啊,失恋了。”
张阳:“!!!”
于丹丹:“上课不专心,吃饭没食欲,持续性心不在焉,间歇性唉声叹气,伴有失眠\'愁多,此乃失恋的常见症状。”
张阳:“这我懂,问题是程心有男朋友吗?温静静和体育学院的学长拍拖,我们时常碰见,可程心的没碰见过。”
于丹丹瞅她,“你仔细想想,她上学期经常捧着手机阴声细气聊天,小声说大声笑有时候还耍无赖发小脾气的,电话里头那能是谁。”
经提醒,张阳恍然大悟,“而且每次总会走到阳台走廊或者缩在被窝,还有上Q聊天时也笑眯眯的,你这么一说可真像,”
于丹丹:“没错,据我观察,她和那弟弟是在元旦之后吹的。”
张阳:“唉,失恋跟伤筋动骨一样,没百天好不过来。”
于丹丹:“你试过?”
“听有经验的人说的。”
“其实也有特效方法,就是尽快谈下一段恋爱。”
“哪那么容易,缘分是最奇妙的,随便找一个的话,也起不了作用。”
“你和我也许挺难,但程心有就手的。”
张阳:“??”
于丹丹扔下鸡骨,擦擦嘴说:“我猜程大助在追程心。”
张阳:“??!!”
于丹丹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这你看不出来吧?去年元旦聚餐,那俩人坐在我眼皮底下时就被我洞悉一切了。”
张阳想不起当时他俩有什么端倪,只记得于丹丹当夜吐了一宿舍。
于丹丹给她第二个提示:“上星期五的高数课,下课时程大助点名留下几个人辅导作业,有印象吗?”
张阳点头:“你有份。”
于丹丹:“谁知程大助只跟我们说了两分钟就赶我们走,惟独跟程心耐耐心心辅导了足足半个小时。”
她捶拳总结:“赤果果的醉翁之意!”
张阳:“你给掐着时间算的?”
于丹丹:“我当时等程心去吃饭!她说请我吃饭的,我傻不拉叽在走廊等,他妈的饿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