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这个意思。”郭宰说。
闻言,程心松一口气。
又听郭宰缓缓道:“如果我回来,你是不是会和我一起?”
刚松的那口气半路哽住。
程心脑子醒透,掀起被窝下床,披件外套往门口走。
夜里十一点多,宿舍熄了灯,张阳和于丹丹在打呼噜,温静静点着台灯在用程心的电脑上网,她压低音量问机主:“这么晚去哪?”
程心拉开门,指指外面当回答。
她出了走廊,轻轻带上门。
走廊比宿舍热闹,许多宿舍亮着灯,传出各种分贝的嬉闹声与一格格窗口大的光芒。若非程心的班集今晚搞饭局,于丹丹又醉又吐,一宿舍人侍奉她累死累活而要早早休息,依平日的规律,她宿舍在这时间也仍在喧哗。
走廊明亮吵杂,程心才敢大声说话。
“什么在一起?越讲越远,越讲越离谱。”
她沿着走廊漫无目的游荡,头顶挂着各个宿舍新洗的衣服,有些没拧干的在滴水,她隔远看见了,绕着走。
郭宰:“怎么离谱了?我一直都,”顿了顿,鼓足勇气往下说:“都喜欢你,你知道的。”
程心停下脚步,望着走廊前端发怔。
四周突然寂静,只剩“喜欢你”三个字从手机话筒吹进耳窝,似有电流通过身体,四肢微麻,心巍颤颤。
猝不及防被表白了。这辈子的第一次。
假若这算表白的话。
以前郭宰只拿称谓下手,在言语上占她便宜,却不曾说过“喜欢”。
如今他十五十六岁,青春萌动,对情爱既害羞又好奇,说“喜欢”,又有几分虚实?
不过无论如何,程心打从心底感动。
女人就爱听别人说喜欢自己的话,至于接受不接受是另一回事。
楼外有北风刮进来,程心抓住衣领,稳住差点被吹落的外套,一点不觉得冷。
右耳有点发烫,她换了只手拿手机,对那边说:“喜你个头,脑笋没长齐就学人思/春,十月芥菜。”
她抬步,继续在走廊游荡。
郭宰那端静了两秒,才来反应:“菜你个头,我已经16岁。在旧时,16岁的人都结婚做阿爸了。”
程心笑:“是是是,那你穿越回去做个16岁的老豆。”
“我讲真的……”
“我也讲真的,16岁是不小,谈谈恋爱也很美好,可你别拖我落水。”
她敬谢不敏。
“拖你落水?”郭宰对程心的用词很不满,“和我一起对你来讲是麻烦祸水?”
程心登登外套衣领,“嗯”了声。
“那我和谁谈恋爱去?”
“谁都行,你喜欢就好。”
郭宰:“我就喜欢你,我回来找你,我要你和我一起。”
他笃定的口吻惹得程心发笑:“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郭宰:“回答得这么快,你就不做任何考虑?”
程心:“不用,只有这一个回答。”
电话两端再度安静下来,连呼吸声都难以察觉。
数秒后,郭宰开声,唤了一句:“老婆仔。”
程心的脚步又生生停住。
这人,许久没称呼过她了。
上一次他开声叫她“老婆仔”是六年前,那时他的声音是孩子特有的清亮干脆。之后她打他威胁他,他才闭口。
“大姐”他不叫,“喂”也不用,不论说话写信,她在他的立场成了一个没有称谓的人。
直到现在,他算半个男人了,同样的三个字说出口时比六年前沉润低稳,几乎听不出是来自同一个人的嘴巴。
六年后相同的人说出相同的称谓,不再儿戏随意,不再带着满满的嬉闹玩笑意味,却谁知道这又有几分虚实?
“老婆仔——”郭宰又唤了一声,尾音拖长,生出几分慵懒的软软的撒娇奶气。
程心倒吸口气。
之前郭宰在企鹅上刷了一屏幕的lao po zai,她都不当事,如今真人发声不单止,还刻意加了特效,威力比第一声惊人。
她有些乱,“不要乱叫了,绝交!”
男孩执意:“我无乱叫,我回来找你。”
女生惶恐:“千万别!”
男孩有些无赖地说:“别装了,你也喜欢我的对不对?”
程心怔了一瞬,惊悚:“胡说八道!”
郭宰低低的笑:“你一直很关心我,不是吗?你就是喜欢我。”
程心的解释脱口而出:“程愿程意大孖小孖也很关心你!”
郭宰不以为然:“我走的时候你专程去送我车,他们没有。”
程心低叫:“怪我,我跑太快了他们没赶上的士。”
这是她当年事后才了解的。
郭宰摇头:“他们不像你那样经常与我讲电话。”
程心疾呼:“那是因为你只给我打电话而他们都找不到你!”
郭宰愣了愣,想想确实是这么一回事。
不过他不认输,“你去香港旅行要约我见面。”
程心:“我两个表弟陈首陈向在香港也想约你见面。而且除了约你,我也约了他们和我姨妈姨丈。”
郭宰:“……你企鹅只有我一个好友。”
程心:“初初是,现在整个班都是了。”
郭宰哑然,半晌才又说:“你饮过我口水的。”
程心气笑:“拜托,陈年旧事,就算饮过一吨,都早尿出来了,更何况就一点点口水尾。”
郭宰语气有点冲了:“我牵过你的手!”
程心顿然,不难记起曾经他小小的手握着她的,但很快她说:“小学时跳集体舞,我的手也被几个男生牵过。”
郭宰:“……”
再说:“我被你推过打过。”
腔调少了半截笃定,多了好几分飘忽。
程心笑:“傻瓜,我欺负你你还当我好啊?”
郭宰:“那天你去我家安慰我,我趴你身上睡一上午。”
程心叹道:“因为你当时很伤心,我不忍心推开。当时你哭得糊里糊涂的,原来还知道趴着我睡啊。”
郭宰没接她话,压着气说:“我走的时候把家门匙都给你了。”
程心:“我保管得很好,你回来就还给你。”
郭宰深深吐气,一时间哭笑不得。
程心听见他绵长沉抑的吐气声,想象着他喉咙有多哽。
之后她听见他咬牙:“你讲得很轻松,但你知道一直以来我只联系你吗?”
程心尚未回应,他又说:“你知道我的企鹅好友只有你一个吗?”
程心心底腾起一阵阵不舒服,可话照样说:“那,你可以尝试联系其他人,尝试添加其他好友,无必要局限于我。”
郭宰对话筒吼叫:“我才不要!”
程心闭闭眼,将手机拿离耳朵,却仍能听见男孩的质问:“你不喜欢我为什么关心我!为什么接我电话为什么加我好友!”
一声比一声震耳。
他吼完,程心才将手机贴回耳边,谨慎道:“因为我们是朋友。换作程愿程意大孖小孖,他们也会这样关心你。”
“我不需要!”又一声怒吼,“他们他们,我不管,我只管你!只问你!”
程心:“三更半夜,你在哪打的电话?讲话这么大声,吵到别人……”
郭宰:“少转移话题!少装!装什么朋友,装什么关心!”
程心握握拳头,将手机放到唇前,当对讲机用,急促低说:“谁装啊?你能不能别幼稚?什么年代了现在,多讲几个电话加你企鹅好友就是喜欢了?话你脑笋未长齐你不信,你就是!”
“那我不跟你讲!不做你好友!”
“无理取闹!”
“我就要!怎么的!”
“行行行,你喜欢就了不起非要我喜欢吗?我偏不喜欢!你爱讲不讲,爱加不加!”
手机对面:“那我不回来!不回!”
程心低吼:“管你回不回关我屁事!”
“啪”一声巨响,电话那端摔了话筒,线断了。
这端,吵完一架,微微喘息的程心捧着手机杵在走廊。
她所站位置的对门宿舍熄了灯,一段走廊,光线有明有暗,她那处暗了一格。
第126章 第 126 章
郭宰胸膛起伏,吐出来的郁气在冰冷的电话机顶上结了一层又层薄薄的水气。
直到他呼吸放缓,转身离开电话亭,水气才渐渐淡化消失。
地处闹市中心,夜深人不静,庆祝新年来临的五彩灯饰亮到凌晨才会熄灭,保证气氛不会扫兴。
两个穿黑色大衣的警察在巡逻。隔远,见到一个混迹于人群中的高个子男生低头不语,衣衫单薄,步履浮沉不定,偶尔又停滞不前左右张望,与穿着厚实步伐轻快的一般市民不同。
俩警察上前拦下他,“等等,警察查问。”
郭宰想着找电话亭,视线回到前方就见到一枚银色警徽,愣愣,有些怯乱。
“叫什么名字?”当中一个警察板着脸问。
郭宰有些紧张:“郭,郭宰。”
“去哪?”
“跑马,跑马地。”
“一个人?”
郭宰点点头。
“住哪?”
“跑马地,同福楼。”
“身份证。”警察朝他伸手。
郭宰垂下眼帘,望着地面从衣襟里摸出一张纸递过去。
警察接过展开,拿出手电筒照着看。
另一个警察上下打量郭宰。
有来往的市民经过时放缓脚步,目光停在郭宰的脸上探究。
郭宰僵硬地站着,原本有点冷,现在浑身一阵寒一阵热。
查纸的警察拉拉肩上的对讲机,低声问了几句。一会,对讲机回应,警察才看看郭宰,将纸递还给他,“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