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可惜的看着那画中一滩明显的墨迹,视线清冽的泉水中掠过。似乎想到了什么,刘彻周身的气息越发的柔和,欣然提笔,在浓重的墨迹之上提笔作画,一株株墨色的青莲便跃然纸上。那浓重的墨迹处两片荷叶交织在一起,仿若不分彼此。一朵未绽开的莲花在荷叶旁伸展而出,让人不禁联想,若是开放不知是何等的风姿。
将毛笔放下,接过郭舍人递过的手帕,擦拭了一下手指。带着几分愉悦看向一旁的陈阿娇,只见她眼眸一眨不眨的看着那副已经成型的画作。
陈阿娇伸手想要触碰这幅画,但是却怕打湿了那未干的墨迹。虽说是两人的手笔,但是却很好的融合在一起。就仿佛两人的前半段人生,纠葛在一起,无法清晰的分出彼此,少了谁都不完整。突然有些明白了,陈阿娇为什么会那么执着。
爱情的确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失去了对方,她的生命就不再完整,甚至不知晓自己应该做什么,想要什么。陈阿娇的悲剧,源自于她的一生中,从来就只有刘彻一人。甚至···看不到自己。
只是,就如同这副帛画一样,融合的再好,难免也会留下痕迹。这浓重不一的墨迹,就算干涸之后,颜色的深浅也终将有几分差距。更别说这一潭怒放的青莲,本身便不应该存在于这清冽的池水中。面前的水清可见底,能够看到的只有之下的岩石。
“多谢皇上。”陈阿娇唇边带上了几分笑意,想要行礼致谢,却在俯身的前一秒被刘彻制止。
刘彻心中也不由的盈上了几分满足感,他已经多久没有看到阿娇姐这样的笑容。记忆中那未成熟的少女也总是带着笑颜,就算有几分刁钻古怪,也难掩本性中的单纯与娇嗔。所以总是让姑母·宠·着,让大家骄纵着。而他,那时候不也是骄纵她的一员吗?回忆有时候是一件美好的事情,有时候却让原本愉悦的人怅然若失。
陈阿娇在刘彻碰触到她身体的之前便已经起身,帝王的虚扶对于人来说已经算的上是荣幸,没有让其他人感觉不对。只是,除了几乎要碰触到陈阿娇身体的刘彻。
陈阿娇小心翼翼的卷起那墨迹已经风干的帛画,让闵谷收好。
转头对上刘彻的视线,那因为她刚刚的躲避出现的不满已经消散,甚至带上了几分罕见的放松。让她心下了然,随之而来的是几分悲伤,酸酸涩涩。但是比起最初的感觉来说,已经好上太多。
所有的情绪都在一抹浅笑之下掩藏,陈阿娇抬头看了一眼清冽的池水,“皇上大概从未认真观赏过这长门的风景,如今来了,看一看也好。”
刘彻踏出长门宫,脸上的笑意也逐渐的被收起,再次成为了那个喜怒不行于色的帝王。阿娇姐,果然还是如此的单纯。单纯到因为一幅画便再次接受他的靠近,笑意妍妍间仿佛让他回到了两人最初相处的那一段时光。只是,也不过是仿佛而已,现在与那时有太多的不同。
最后看了一眼长门宫之上的匾额,转身离去。
长门宫内,陈阿娇小心翼翼的摊开了那张画纸,一遍一遍的看着,似乎怎样也看不够一般。
“娘娘,您很喜欢这幅画?”闵谷开口道,眼眸中也染上了几分喜色。只要皇上肯来看娘娘,那么娘娘的痴念便有几分希望。皇上甚至还与娘娘共同作画,温和的让她不由的想起两人举案齐眉的时光。
“这是两幅画。”陈阿娇手指拂过两人笔记的交织处,这张丝帛之上,明明有两幅画。一副书的是院内风景,另一幅书的则是‘社稷江山’。刘彻不愧是一位江山社稷缠于一身的帝王,就算是笔墨,也带出了那种难以模仿的尊贵大气。儿女私情,在他眼中,又算得了什么呢?看得越多,她眼眸深处的执念便会越淡,终有一日,会完全烟消云散。
废后之痛岂是一副被拯救的画能够偿还的清的,但是最后的留念,却是一副画能够斩的断的。一如这幅画的貌合神离,陈阿娇与刘彻也是如此。
刘彻给了最后的理由,她做的,不过是默默的收起而已。
闵谷有几分疑惑,但是却下意识的觉得自己还是什么不要问的好,只是静静的站在陈阿娇身旁。
······
······
☆、西汉·汉武帝陈皇后(五)
“夫人,夫人,皇上···皇上他去了长门宫。”月兰听到这个消息便连忙跑来告诉卫子夫。
“如此沉不住气,以后让我如何放心将事情交予你做?”卫子夫轻轻皱了皱,更是为她添了几分理性的味道,声音中自然而然沁入的几分柔和,仿佛能够平复心境般,“慢慢说,皇上为何会去长门宫。”
“长公主出宫之前又进了一趟宣德殿,公主离开没多久,皇上便去了长门宫。”月兰面上的紧张情绪得消散,连忙一五一十的说道。“奴婢还听说,皇上与皇后娘娘在一起作画,并没有发生什么不愉快。”
“是吗?”卫子夫原本的淡定无波的眼眸也不禁晦暗了几分,明明废后之日说的字字诛心,这才过了几日?还是说,这其中有什么她不知晓的隐秘。足以让帝王放下面子,在废后几日之内便亲自前往长门宫的隐秘。
“明日,我们也去一趟长门宫。”原本认为陈阿娇已经不足为虑,现在来看并非如此。与皇上青梅竹马长大的女子,在皇上的心中还是有几分特殊的。让她看一看,失去了皇后之名的她,要怎样继续与她斗下去。
窗外格外娇艳的夕阳,渲染了周边的云朵,晕红了半边天。夕阳落下,朝阳升起,便又是新的一日。
站在长门宫门前,卫子夫看着那高大的城墙。往昔,她陈阿娇是这后宫之主,而她只是一个夫人。现在她依旧是夫人,她却已经没了名分。这样的相见,还真让她···有几分期待。
并没有因为自己现在在皇宫中风光无两,擅闯长门宫。而是让人通禀之后,这才踏入了长门。长门宫虽说位置偏远,但是却是一座精致的宫殿,否则长公主刘嫖也就不可能将它献给帝王。
不过,卫子夫进入之后才知道这座宫殿精致到什么程度,宫内的布局无一不清幽雅致。虽说比不得椒房殿的奢华尊贵,也别有一番风情。
看到长门中的风景,卫子夫越发的不了解那个她从未看透的帝王。若说他对陈阿娇无情,软禁之后却又给了她与皇后无异的奢华生活。若是真的有意,以他对陈阿娇的了解又毫不客气的将她的高傲打落入尘埃。
皇上···大概是顾念旧情吧。就算陈阿娇做了再多的错事,毕竟也是伴了皇上那么久的人。只是就算再怎么顾念旧情,巫蛊之祸,也不是三言两语能够一笑而过的事情。压下了心中突然涌现的几分不安,卫子夫垂下眼帘。
虽说思绪有几分缭乱,但是她行走之间越发的风姿绝丽,眼眸中更多了几分谨慎。在这吃人的皇宫之内,一步错终将是步步错。只有时刻谨慎的人,才能够活得长久,活得滋润。
随着领路的小太监走了长廊,长廊的尽头,那一袭红色衣衫的女子正前倾着身体。不似其他女子那般唯恐动作失了女子的礼仪,随意中自带几分潇洒。只是远远的一个虚影,便夺取了她的视线。似乎···真的有什么东西在改变。
卫子夫走入那长廊尽头的亭子,才发现那原本她认为没有耐性的女子,正伏案作画。那上好的丝帛之上,风景图已经渐渐成型。若不是那丝帛上面只有纯粹的墨迹,恐怕她几乎认为是真正的风景跃然纸上。
在她的记忆中,陈阿娇是一个骄傲到永远高昂着头的女人。却从未想过她会有如此恬静富有才情的一面,仿佛她手下的帛画,只是要比那单调的水墨多了两分绝艳。那长长的眼睫轻颤,没有一丝一毫的柔弱之感,带出几分自然而然的蛊惑。
不得不承认,陈阿娇有着一张绝美精致的容颜。若是她是个男子,看到如此风景,恐怕也不会轻易抛弃。自然的将视线从那面容上移开,看似是在欣赏那未成形的画作,却不由转移了思绪。看来陈阿娇的生活果真与在椒房殿无甚区别,这上好的丝帛,在她的宫内也没有几匹,而陈阿娇却用来作画。
直到在丝帛上勾勒出最后一笔,陈阿娇将毛笔搭在砚台之上,陈阿娇这才抬头看向了卫子夫。
卫子夫几乎在同时收回了放在画卷上的视线,唇边自然而然的勾起一丝温柔的笑意,“见过···姐姐。”话语之间有几分停顿,但是那自始至终不变的笑意让人无法分清是有心还是无意。
“不知卫夫人怎么有空,来这偏远的长门宫?”陈阿娇的眼眸已经沉静如水,仿佛没有听出卫子夫话语中,那几乎可以称得上挑衅的停顿。
面上没有原本见到卫子夫时的嫉妒、愤恨以及对她身份的轻蔑。笑容清浅,却不带一分一毫的温柔,有的只是那渗入骨子中的雍容华贵。仿佛她眼中并不是与她斗了几年的卫子夫,仅仅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一般。
陈阿娇仿佛不经意般打量着卫子夫,这大概是她第一次如此认真的看这个夺了她丈夫·宠·爱的女子。卫子夫的容颜没有陈阿娇的娇艳与精致,更少了几分尊贵的雍容。她的相貌在这美人如云的皇宫中只能算的上是中上游。不过她周身萦绕的婉约气度却为她弥补了面容上的不足,举手投足之间,自然而然的展现出一种属于古代女子的优雅与知性美。